当经历过六次死亡,第七次站在白云上,他伸出手,再次说出那句话:“我现在就要。”
只是这次,他没有等白衣男子说出后一句话,五指成爪,没有丝毫迟疑,直接没入胸腔,掏出一颗还在跳动的心脏,抛下云端。
随着他整个心室只剩下一个血洞,眼前看见的景象越来越模糊,白衣男子似笑非笑的脸庞随着脚下水雾凝聚的白云一齐破碎,整个世界随之分崩离析,所有能看见的地方都渐渐坍塌。
青山绿水不再,依旧是修长冰冷的双手,他还站在原地,寸步未挪,房间里任何东西都有没有改变,地面干净,哪里还能看得见水流,唯一有所变化的是,是窗前多了一道拉长的黑影,只能看出是一个人的轮廓,夜晚看来,十分骇人。
清河却毫无所惧,坐下来与之交谈:“幻境制造的堪称天|衣无缝,将阵眼放在‘本体’上,是最成功的地方,也是一大败笔。”
若是能下狠心,就不难走出幻境。
黑影延伸到桌边,模糊的身影逐步消失,公仪林的容貌逐渐清晰,他给自己倒了杯白水,却没有直接喝:“阵眼,无非落在天空,大地,或是人身上,但试问这世间能有几人刻意毫不犹豫地杀死自己。”
白皙的手指沾了些水,在桌上轻轻转了一圈,一个完美的圆就此形成,只听他轻轻念道:“前世,前世,我是你的今生,若要与我续缘,请在纸上画圈……”
清河抬头,恰好看到公仪林垂眸,眼波流转,这句话在他口中带着无形的蛊惑,仿佛能将人的魂勾去,“我讨厌回忆那一段记忆。”公仪林缓缓道:“从前也有好几个人问过我同样的问题,他们中没有一个活着从幻境中走出。”
“幻境里的那个人,他是谁?”沉默半晌,清河问道。
只有用真实的回忆加上高明的幻术,才能布下如此精妙的幻境,他毫不怀疑,那是公仪林曾经经历过的。
公仪林唇角一勾,抬眼看他,自带风流:“我的大师兄,你可以将他看作,成就我的人。”
“他杀了你。”清河陈述事实。
“非他本意,”公仪林直起身子:“至少不是因为他当时说出的那荒唐的理由。”
清河能感受到,眼前的人对他口中的大师兄很是敬重,他觉得有些可笑,怎么会有人在被视作至亲之人一指灭杀后,还替对方找借口。
似乎看出他心中所想,公仪林支着头静静看着他,噗嗤一声笑出来:“大师兄是走一步能想之后千百步怎么走的人,而且极其护短,看人不是看一时所见,况且后来我不是也成功凝聚鬼修身,那段时日浑浑噩噩,意识几乎消散在天地间,但我能感觉到一股强大的精血护住我的神魂不灭。”
清河轻轻蹙眉。
公仪林摇晃着杯中的白水,看着里面震荡起的浮波,“如果有天你一剑杀了我,我也会为你寻个借口。”
两人的视线交汇,对方视线很是严肃,公仪林摆摆食指:“说笑的,这世上能杀了我的人,要么死了,要么还没出生。”
他站起身子,脚下很轻,仿佛浮在半空中,这只是他的一道元神,至于本体,不知在长门的哪个地方,清河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原因,他杀你的原因。”
公仪林回过头来,微微一耸肩:“不清楚。”眼见后者的眉头要皱得更深,他补充道:“我没问过。”
信人便不疑。
多少人难以做到的一点,却出现在一个可以称作狡诈之徒的身上,清河忽然有些嫉妒那个幻境中见到的白衣男子,想将这份信人掠夺到自己身上,若是有朝一日,这双风流的桃花眼用认真的目光牢牢锁定在他身上,不知是何种风情?
眼见那道元神就要消散,他骤然开口:“你现在在那里?”
公仪林眨眨眼:“一个亡命之徒,当然是隐蔽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他摊手:“傀儡门的弟子这几日也在长门集结,过早暴露行踪对我百害而无一利。”
清河手在桌上轻轻敲击:“我收到消息,最近想要你消息的人不少,其中还有几个看上去应该同你毫无交集之人,比如…狂刀门的周天北,玄冰宫传人上官语冰,还有最近声名鹊起的一些门派天才。”
公仪林想到之前李星宗交到自己手上的名册,眼中寒芒一闪:“有时你不去惹麻烦,麻烦也会自动找上门。”
“你知道就好。”
公仪林笑容带着些轻蔑:“非常时刻就要用些非常办法,一一等着这些人找上门是傻子才会做得事情。”
清河见他这副样子,就知道他必然在打什么坏主意。
果然,公仪林用着阴森森的语气开口,“毒这种东西,往往能起到一劳永逸的效果,我虽然不擅长用毒,却有一只能驭千万毒虫的蛊王……”话说到一半,他突然停下,咬牙切齿道:“那只嫌贫爱富的死虫子,一旦跑出去就不知道自己爬回来。”
实际上,蛊王在离开公仪林的日子里过得相当滋润,不用坑蒙拐骗就能有免费的房子住,免费的食物吃,虫生不能更美满,如果能掠过那些诡异的梦境,和时不时心中无端升起的酸涩感,他觉得自己陪着原主人征战天下、称王称霸的梦想,便会在这样的日子中渐渐腐蚀,枯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