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羽前脚离开房间后,客房服务就送来了晚餐,晚餐是西式的,较为简单,蒋园一边吃着自己的意大利面一边问:“李教授啊,今天怎么不展示绅士风度,把车子借给郗羽让她开回家?”
“我一会要出门,需要用车。”
“出门,去哪儿?”蒋园对李泽文绝对是知之甚深,“要我陪你一起去吗?”
“不用,你专心做程茵的背景调查。”
“OK,”蒋园若有所思道,“下一个问题,你出去见谁?”
“郗羽的班主任。”
“哦,那个周老师?”蒋园眼珠子一转,“你单独去见他?是专门趁郗羽回家之后去见这位老师吗?”
李泽文略微颔首,没有发表反对意见。
“你在怀疑他?虽然我不知道你到底在怀疑什么,但我觉得你最好要掌握很强有力的证据。根据基本的获奖资料,他绝对是‘教师模范’,敬业专业,他是那种每位校长都期盼的老师,也是每位家长都期待的那种老师,很难想像他会对自己的学生下手……”蒋园思索了一会,又看了李泽文——这么多年,李泽文已经无数次证明了他卓越的判断力和分析力,她已经不会真正质疑李泽文了判断了,只能让自己的思路靠近他的思维方式,“我想最大的疑点就是时间——潘越坠楼那天他走得最晚,他绝对有作案时间。当然他的身份也是一个极好的掩护,他是让人尊敬的好老师,潘越作为一名学生,对老师的戒心是零,如果老师猛然出手把学生从楼顶上推下去,可行性很高。”
李泽文不置可否,伸手翻了翻茶几上厚厚一叠日记:“还有吗?”
蒋园反应速度当然不慢,整个案件的原始资料也看了若干次,当然也有一些思路:“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潘越放学后为什么留在学校里是因为有人告诉她,郗羽约他见面——如果是老师告诉潘越,放学后晚一点走,和做完值日的郗羽见面谈一谈。当然他也会叮嘱潘越别把这事儿告诉其他人。老师说这句话,可信度当然极高,潘越可能连原因都不会问就在楼顶等着郗羽值日结束了。”
李泽文对这个猜想表示认可:“我认为这是最简单合理的一种解释。”
“唯一的问题就是他的动机,接下来的几天我会仔细查一查,”蒋园移开思绪,看着李泽文露出凝重的表情,“难怪你要单独去见这位老师了,你不想让郗羽知道你怀疑她的老师吧?我几乎能想到郗羽脸上的表情了。如果自己尊敬的老师是凶手,这对任何一个人的世界观都是一种摧毁,也许还不如继续让她认为潘越是自杀的。”
李泽文并不认为郗羽没有这份接受能力,和许多人的认知不同,她完全不是高塔里的公主,性格十分坚韧——但蒋园所说的在一定程度上也是正确的,如果周宏杰的确是让潘越坠楼的凶手,这个事实绝对会导致郗羽产生认知偏差,对人和人的信任度大打折扣。郗羽的心理状况本来就谈不上健康,再遭逢这样的打击,如何处理她的情绪和心理问题对李泽文来说也是个难题。
一顿饭很快吃完,李泽文走到玄关处拿起车钥匙,下电梯车库启动汽车,然后驾车去了南都二中。
他把车子停在学校外,信步走进校园。此时已经彻底入夜,偌大的校园相当空旷,除了少数几个顶着昏暗路灯光在操场上打篮球的男生外,学校几乎看不到什么人影,只有教学楼楼两层的灯光隐约的照过来。
如同几天前一样,李泽文走到了教师办公室。办公室里只有一位扎着马尾的年轻的女老师,她正伏案批改作业,从她一脸严肃的表情看来,她面前的那沓作业本给她带来了巨大的压力。
李泽文站在门口敲了敲敞开的门,年轻女老师抬起头,盯着李泽文看了三秒钟后,脸上的表情从“作业批得我生无可恋”变得精神抖擞起来,眼睛也闪闪发光。
李泽文亲切微笑着和女老师打招呼:“你好。”
女老师发挥出自己全部的热情来:“你好你好,请问你找谁?”
“我找周宏杰老师,他今天晚上应该在学校吧?”
“在的,在上晚自习呢。”
李泽文彬彬有礼道:“那我可以在办公室里等他下课吗?”
女老师笑得挺开心:“当然当然,教师办公室又不是什么禁止进入的机密场所,你随便找个位置坐一下。”
不得不说,李泽文的皮相和气质对于这样的年轻女老师来简直就是大杀器,几分钟时间后,李泽文手里已经端上了一杯水,还获知了在这位年轻女老师的大部分信息,譬如姓名教龄几年家住何处等关键信息。
女老师姓陈名娟娟,她发挥起属于老师的独有好奇心:“李先生,你是学生家长吗?”
“学生家长?”李泽文咀嚼这四个字片刻,眉眼荡开一个温柔的弧度,“算是吧。”
通常来说,进入教师办公室的除了学生之外,剩下的就是学生家长——闭关自守,是办不好教育的。虽然李泽文的年龄看上去绝对不可能是某位同学的父母,但兄长叔叔之类的是可能的。陈娟娟这些年见过不少这种情况。
陈娟娟之前在教室里批作业批得生无可恋,好容易来了个活人——还是个相貌如此出众的异性,心情的愉悦简直要溢满整个办公室,恰好李泽文也是个善于聊天的人,两人的话题也从“升学考试的压力”变成“毕业班的老师真辛苦”再变成“班主任真辛苦”。
“我们当班主任的,真是压力很大,学校要升学率,年级要管理制度,家长要关注度……”陈娟娟一脸凄苦,“我连续当了六年的班主任了!我每年都跟学校申请不再当班主任了,学校不同意,还要我当班主任!”
“据我所知,班主任又忙又累不说,重要的是付出和待遇不成比例。”李泽文附和着陈娟娟说。
“对啊对啊,你说的太对了。”李泽文一语中的,再加上那深切同情和无比体谅的表情,陈娟娟简直遇到知音一般,“班主任真是难当,我头发都要掉光了。难怪人家说,上辈子养猪,这辈子教书,上辈子担粪,这辈子当班主任。哎!”
陈娟娟的段子让李泽文露出一点忍俊不禁的笑意,他道:“是啊,真的很辛苦。周老师这样的,更辛苦,他当了十几年的班主任了。”
“啊,周老师啊,他不一样的,”陈娟娟刚刚还充满愤懑的脸上浮现出佩服之色,“周老师是年级里对学生最好、最负责的老师。为了这些学生,周老师真是呕心沥血,鞠躬尽瘁。”
“那么辛苦,周老师一定顾不到家庭。”
“要说,他也没什么家庭好顾,周老师没结婚,父母也去世了,”陈娟娟复杂地说,“大概是因为这个原因,他真把学生当自己的孩子。”
“原来周老师没结婚?”李泽文表露出恰好到处的惊讶,短暂的思索后他问陈娟娟,“我以为重点中学的老师都是婚恋市场上的优质股。而且周老师这么有责任心,脾气也好……应该不难找对象吧?”
“当然不难了,但周老师不愿意。试图给他介绍对象的女老师没有三十个也有五十个吧,我当年刚来学校的时候也打算给把我大学的师姐介绍给他的,周老师拒绝了。”陈娟娟以一种格外惋惜的语气道,“这几年大家都知道他不准备结婚,没人再试图给他介绍对象了。”
“原来是这样。”李泽文缓缓道,目光落到了窗边周宏杰的座位上。
和其他老师的办公桌相比,周宏杰办公桌上的东西极多,台灯、图书、期刊、笔记本、学生的作业本都堆得高高的,不过他东西虽多,但相当整齐有序,它们被有条不紊地料被装在桌子一圈的小书架上,如果有人埋头在这样的桌子上办公,看上去简直就像被大山埋在桌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