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怀城不急也不行,十天内他就得把第二批粮草运出去,而第三批,他得在明年的新春后,出了正月运走。
而这件事弄得好,龙怀城注定得到辅国公的另眼相看。这是龙怀城一家的想法。
出售的田产过于庞大,是以前大家分走的公中田产。龙怀城赞成出售这一部分,就是这个卖过以后,再收回就难了,不会再形成以前的那种大家再分割。
龙八公子也怕难关过去,各房又再伸手。索性的,卖了这份儿,过了难关父亲回来,有余钱再买别的田。
庞大的这一块,一个经济忙不过来,大同城内有名的经济十几个全出动,而打算买这一份儿的人,有两家其实是好几家伙同一起打算购买,龙怀城安排的管事,就在这好几家伙同的其中。
这一天,管事的来见他。雪下得正急,急得好似龙八公子心中的一团火。他算着日子,今天明天后天,三天之内必须把银子收进帐。说也奇怪,他买粮那几天,粮价一个劲儿的涨,好似不买以后就一两黄金一两粮似的。
龙怀城是送军粮,他还不能像平常商人一样,等粮价落下去再买。他必须卡着日子买到手,这就变成三倍以上去运粮。
粮食一运走,街上粮价慢慢的落了下来。传言纷纷,有说是内幕消息足,知道辅国公府要运粮,所以就涨了,龙怀城兄弟们把梁山王背后大骂,都说这事情与梁山王有关。
也是有可能和别的郡王们有关的,但龙怀城兄弟主要的恼怒还在催粮的梁山王那天。苦于抓不到梁山王操纵的证据,龙氏兄弟只能是骂骂而已。
有的说是外地来了批商人,眼光独到,看准时势,大赚了一笔。龙家自己就有米面铺子,一直算是此地的龙头大户,但也没查出个所以然,最后作罢。
粮价下来了,虽然还他娘的比正常时期贵,可现在买正是时候。再不买就要过年,样样东西都涨价。
廊下有株老梅,幽远香味儿往龙怀城鼻子里钻,站在廊下的他想出事,也没嗅出个好来。
心事一重压一重时,见到管事的钱三顶风冒雪过来。龙怀城让钱三给逗笑,钱三顶着风,脑袋上帽子全是冰,脸上也冰里冻过的似的,像冰雕出来的一张脸。
“你怎么不披个雪衣?不是我才赏过你一件。”龙怀城问他。钱三打着寒噤道:“顾不得了顾不得,公子请进房去,我们进去说。这外面太冷,啊嚏!”一个喷嚏出来。
“小子们,泡暖暖的茶来。”龙怀城如钱三所说,移步往房中去。这房中是地暖起火,就不冷。见过古代房子都知道,进房以前,先上台阶再是廊下。除去穷人家没这讲究,有钱的人家房子基面都比外面地面高。用地暖的人下面是可以铺设火道,在里面烧火,房子由地先暖,房里就温暖起来。
辅国公数代豪门,龙怀城这房子还有一点儿不同,他是廊柱有几个铜制的,在里面烧火,近廊下的梅花总是先发。
钱三知道这奥妙,怕弄脏公子屋子。浑身是雪的先在房外,近廊柱的地方抹去脸上的冰,僵着的脸去掉木呆才进来。
抱住茶在手,三碗下肚后,钱三活泛过来:“不是我不顾惜身体就来了,而是今天早上王经济过来见我,有一家子买田的人提出来,凡是买田的人会个面,有话当面说。这里面就有个谁强谁说话,一语定江山的味道,我就急着来见公子,讨您的示下,您可去不去看看?”
龙怀城饶有兴致:“哦?这倒不错。但不知说这话的是哪一家?”钱三苦笑:“真真奇了!我们家今天流年不好怎么着,粮价上让人坑了一笔,虽然自己铺子里也价儿高了,但咱们买那么多,亏吃大发了,至今没寻到那起头的人。这对我们家来说,人丢到姥姥家也就罢了。这卖个田,又冒出来外地人。我打听了是才到大同府的,人家要买铺子买田,我们家又和他们撞上了。”
龙怀城微微一笑,有意思,今年真他娘的有意思。
“这家子姓洪,爷是在外经商的人,洪奶奶是此地人,外面住厌烦了,还有人说这奶奶是和另一房头吃醋,她家里爷又寻下一房,在外居住离得不远,两头为大,她不服去闹输了,一气往故乡来住。说她带着成车的银子回来,几乎没把家搬空。照我看,倒像趁丈夫不在,卷银子就跑。”
龙怀城呵呵笑了两声。
“这女人做事就是没耐性,她相中咱们的田养得好,又听说还有几间铺子同时出售,她想独揽这份儿事。我会过她,隔帘子见的,住客栈是上房,就是不给真人面容见。我倒好笑,商人家娘子有这份厉害,只怕铺子里都站过街,那脸没少让人看过。这回家乡来又装上了,又不是真的大家闺秀。不过她说银子足,她说她夫家银子用船载,又说夫家亲戚知己闺友的,海吹一通就是,说银子你放心,但是不卖给她她就不放心。公子您听听,这不是没耐性是什么?她不肯经济中间走的规矩,一定要几份人见面,大家自己商谈。”
龙怀城说有趣,道:“那经济们怎么肯答应?”
“他们全答应!我的公子,您想想这十月里了,就快十一月。年关从来商户们最难过,开发伙计银子、进年货,铺子里股东们分红利,家里人伸手讨过年钱,再备下明春的进货银子,是最需要用钱的时候。经济们怕夜长梦多,情愿这事儿赶紧的成了,他们少赚点儿也肯。小田经济对我都说过,他忙过我们家这件子,就转乡下回家热炕上抱老婆等过年去了。再说,洪奶奶答应他们,中介银子分毫不少。”
龙怀城悠悠然点头:“这是个底气足的。”此时说底气足,不过是说腰包里银子足。
“看气派是不小,不然我能雪衣都忘记披,就来见您。”钱三适时的邀了个功,就目光炯炯等着龙怀城回话。
龙怀城出了一会儿神,把这件事里里外外再想足了,突兀的问道:“还有什么人!”
“凌家!”钱三笑嘻嘻。
龙怀城撇嘴:“白居易的长恨歌上面说,遂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这凌家虽没出杨玉环,也算上是一家。”
“就是,”钱三附合地笑:“前几天外面和人吹牛,说大同府里的有钱人,有人说凌家,让大家伙儿一通好骂。”
龙怀城笑容加深:“骂的什么,说出来给我听听?”
“骂凌家卖女儿换成钱,换成凌大人头上官帽子。这里面还有说国公昏瞆的话,很不好我就不说了。”钱三就此打住,什么话可以学出来,他还是知道的。见龙怀城不往下问,钱三接着刚才的话说:“还有本城的白家常家,我们府上的姜姨娘家。哦是了,这天上掉下来的洪奶奶,却与我们府上的洪姨娘家无关连。”
龙怀城颔首,洪姨娘是六公子之母,她生下个强悍的儿子,她的个性却是轻淡不惹事儿的人,遇事常避开。
洪姨娘的娘家,也没有商人,是破落书香门第,如今出几个小官员在本省各处。如果说有洪姨娘的参与,龙怀城都会诧异。
“再来,就是伙同的两大家。我们找的,是开珠宝铺子的冯陈姚薛,而另一伙,是开布料铺子的伍车佐石。这些人底细公子您全知道,不必我细说。我要再说的,是最后一家,”钱三面色凝重:“这个人姓万,行踪不明,底细不清,他在管家客栈里开了个上房,却不经常去住。他不玩姑娘不住院子,常住哪儿都找不着。公子,”钱三阴森森地道:“这个人可是半年前就到了大同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