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用小树的话说,这还不算最惨的,沈正前脚被罢了官,后脚便遭人暗算,夜半之时在自家卧房里,被一从天而降的蒙面人一顿胖揍,直打得半个月还下不了床,却无处说理。
“嗯,太惨了。”我随口应和一句,脸上却露出与小树一式一样的“太解恨了”的表情。
刚刚听小树八卦了冷心月与沈正的过往,说二人从小青梅竹马定下婚约,冷家虽拮据,却一路资助沈正读书赶考。不料沈正中了进士之后,沈家却要翻脸退婚,求娶礼部张尚书家的庶女,也就是张威的庶出之妹。无奈张家看不上区区一个新科进士,此番求亲也是无果而终,后沈正任职北京,沈冷两家就此彻底断交。
“这还不是最惨的。”小树刻意压低了嗓门,“据说那蒙面人一支飞刀钉在沈正裤裆上,虽说啥也没伤着,却把沈正当场吓尿了,从此以后吧……”小树轻咳了一声,努力斟酌个文雅的字眼儿,“反正看过的郎中说,他这辈子不必娶妻生子了。”
我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心中隐约觉得这像是某人做的,却又觉得不像他向来磊落的行事风格。
无奈的是,自打我从三皇子的庄子被救出来,那人便从未露面,甚至连问候都没有一声。
每想到此,我便不免有些伤感。
依稀记得,在我毒发癫狂失去理智之时,曾咬了一个人,咬得很重很惨,然事后断断续续地昏迷了几日,再醒来却记不清那人是谁。
总该道个歉的……我望着庭院外渐渐西沉的夕阳暗想。
正出神,院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伴着小树一声呼唤:“阿暖,我回来了!”
便见小哑女欢快地从屋里跑出来,手脚麻利地接下小树的书包,用手帕细心地擦拭着他额角上的汗珠。
被这两人齐刷刷选择忽视的大姐我,额角不禁黑了黑。
小哑女终被我带了回来,成了我冷家的一员。对于这个温柔漂亮的妹妹,小树比待我这个亲姐姐还要好上几分。
小树说小哑女一双眉眼弯弯,笑起来让人觉得暖暖的,遂自作主张地给她取了个“暖”字,大名便叫做“冷暖”。
我刚要对这个充满矛盾的名字表示否定,不料小哑女已激动得连连点头,表示十分中意这个名字。
于是小哑女成了冷家阿暖,小树也得偿所愿地有了个为他红袖添香的漂亮妹妹。
“哥哥昨日教阿暖的字,今日可有练习?”
阿暖乖巧一笑,一路小跑将自己习的字拿来给小树看。
看到满篇歪歪斜斜的“好哥哥”三个字,我实在忍无可忍,对小树吼道:“你就不能教她点儿好?”
小树恬不知耻地冲我眨眨眼,与阿暖一路笑闹着去了。
两个小没良心的……我暗叹。
“听姑娘这中气十足的音调,看来是好多了。”
我闻言回头,见一袭青衫玉扇的清隽身影,被身后的夕阳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仿佛画中翩翩而来的人物,好看得有些不真实。
“潘公子。”我不觉在嘴角挂了笑意。
我在师父院中修养期间,潘公子曾两度前去探望,却不巧一次我正昏迷,另一次正毒瘾发作、痛苦不堪,遂两度被师父拒之门外。
得知此事后,我倒觉得宽慰。毕竟,我那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是万万不愿被他看见的。
此番终于见面,我顿时想起件重要的事。
嘘寒问暖几句之后,我忍不住将萦绕心中许久的疑问说了出来:
“潘公子那本字帖中,‘一生一世一双人,相思相望不相亲’这两句,是从何处而来?”
“这两句么,”潘公子摇了摇手中的玉骨扇,“一时想起,便随手写了下来,至于出处,倒真记不得了。冷姑娘中意这两句诗?”
他竟不记得了……我依旧不甘心:“恕我冒昧问一句:潘公子偶尔可会忆起一些奇怪的人和事,或者对一些人或事觉得熟悉,却不知何时曾经历过?”
“姑娘何出此问?”潘公子有些摸不着头脑,却依言认真思索了一番,对我笑道:“我初见姑娘时,便有种一见如故之感,仿佛相识多年的挚友一般,不知这算不算是姑娘所说的‘熟悉’?”
我竟瞬间红了脸。
见我脸红揶揄不语的样子,潘公子眉眼一笑,适时岔开了话题:“据毒医圣前辈说,姑娘所中的千日无忧散,乃是唐门弟子公仪杨,也就是鬼金羊的独门秘术,冷姑娘对此有何想法?”
此事我早已细细思量过:三皇子能拿到鬼金羊的毒,说明他与二皇子早已暗通款曲。我甚至怀疑,所谓沈正攀附三皇子不过是个幌子,整个事件都是鬼金羊设计的一个圈套。
早在三千营一案中,他便已瞧我十分碍眼,不惜下狠手对我赶尽杀绝,以除后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