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啊?”里面一声喊。
杜衡心里也没好气,钱士禄显然是在明知故问,她也不答话,继续用力砸门。
听到里面脚步声靠近,她赶紧搔首弄姿拢了拢头发。
门打开,钱士禄一脸谄媚伸出头来。看到杜衡顾盼间转向自已,他的笑有些僵住了。
杜衡偷眼看到他身后沙发柜子都不在原来位置。
“你能不能别发出那么大声音,我还要备课。”她微嗔道,其实她屋里就没有一本正经些的书。
“杜老师对不住,我刚搬来,总得收拾一下。《黄帝宅经》有云:夫宅者,乃是阴阳之枢纽,人伦之轨模,非夫博物明贤而能悟斯道也……”
“你要搞这套封建糟粕,那也不用这么急吧?”
“这屋子朝北,阴气重。你也知道我丁巳年生人,属蛇,八字缺火,这柜子又挡住了南方丙丁火,所以得移动一下,这种事可要紧的很,不能拖啊。嘿嘿嘿……”
“你刚才怎么不告诉老刘,我们认识?”
杜衡说着推开钱士禄挡住的门,自顾自进去,没忍住呛人的灰尘,咳嗽几声。
“你不是不想认识我嘛。我就假装不认识咯,怕你生气。”
“怕我生气还搬来?切!”
“我在上海也要打理家父的一些生意,缺一个落脚点,正好看到门口有招租,所以……”
“所以就搬来气我?”杜衡故作嗔怪。
“不敢,不敢。”
“咳咳,这么大灰怎么不开窗?”
“开不得,开不得,这北面窗开不得。俗话说,四时不开窗,家门少灾殃。现在申时,正是损有余而阳气未补之时,你看这扇窗虽北却偏东,实是鬼门方向,实在不宜开。”
他的习惯和杜衡正好相反,杜衡是晚上才开窗,怕阳光晒坏衣服。他是夜里不开窗,怕没有阳光。
“什么神神叨叨的……”杜衡噗嗤笑了起来,“对了,我爸爸他怎么样了?”
“令尊他……身体不好。我来时有些哮喘。”
“唉……他秋冬就是这样,又是喘,又是痰。这身子骨,还去当什么教育部的差。”
杜衡坐到沙发上,自顾自点上一根烟,翘起二郎腿。故意露出一截大腿来。眼睛没闲着四处溜,看到墙角边一台收音机,应该是房东留在这里的。
“昨天夜里,你也别怪我。你突然冒出来,我也是吓了一跳……以为是坏人搭讪,这种事儿你们男人不知道,我算是惊弓之鸟了。”
“我知道知道,你这么漂亮,一定有很多登徒子死皮赖脸想套近乎。”
“你也算有自知之明。”
杜衡调侃着,只觉得屁股下面硌得慌,手一摸,发现沙发上有什么东西,拿出来一看,是一本打开的旧的线装书上,封面上写着:“《杜光庭桃花开运十六局》……你刚才翻箱倒柜,就是干这个?桃花开运?开的什么运?”杜衡压低嗓子,用一种魅惑又沙哑的嗓音问。
“不是不是,这本书是我……带来忘了收起来……”
钱士禄臊了一个大红脸,赶紧接过书塞到枕头底下。
“我记得你小我三岁?”
“是啊,我属蛇。今年二十四。今年本命年。”
他说着还撩起衣服,露出裤子上系的红绳子。随即感觉到不妥,赶紧放下。
杜衡一脸嫌弃转过脸,哼了一声,不过脸上依旧笑吟吟。她才没不好意思的时候。
“你呀,得叫我一声姐。”
“是是。”
钱士禄慢慢坐到杜衡一边,保持了一米距离,倒还是规矩。他大概注意到,刚才自已展示红裤带时,确实有些失态了,显然是一个重大减分项。
“我知道,你我父母间当年儿戏一样的婚约,但是吧……”杜衡故作扭捏状,“我们确实不合适。毕竟你也太小。”杜衡掸了掸烟灰,长出了一口烟道。
“这个,我觉得不是大问题吧?老话不是说,女大三……”
“其实呢,我也有心上人了,大学里的老师……”杜衡随口撒了个谎。
“我知道杜小姐你们家书香门第,令尊又是校长。你呢,还留过洋,我只上到中学,连县城也没出过,没多大见识,确实高攀不起。不过……不过……我现在也是浙江文保会的参事,”他说着拼命展示胸口伪政府的徽章,“上月去南京开会,还见到了汪主席,坐在第二排。嘿嘿嘿,等我下半年就会接了家父的诸暨维持会会长的位子,总算也和你们家门当户对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