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啊……就是会琢磨人心,琢磨机巧。”杜衡得意道。
“你等着,以后一定会有一个比你更缜密、更机巧的人把你治的服服帖帖。”
“好,我等着,我倒要看看谁能把我治的服服帖帖。”
两人商议已定,时间已经差不多到凌晨了。于是挤在一张床上睡去,地板上桌子上到处都是杜衡收拾的搬家带走的衣服,还有凑密码丢弃的废纸。
天一亮,田雨去投稿,她最近剪短了头发,戴上鸭舌帽,围上围巾,倒是不容易被记住样子。
杜衡则继续睡懒觉,睡到日上中午时分,起来给编辑部打了一个电话说退广告,订金不要了,她可以猜到电话对面那人一定一脸抓瞎,想到这一幕,让她得意了好一会儿。
从现在开始,她就正式进入这个游戏了,不但搬个新的地方,也要换一个新的名字,开始一段新的生活。
但是想要开启这样新的一幕,最麻烦的一件事是电台,她一个人搬不动那口箱子,加上田雨两个人也搬不了太远。必须找人帮忙。
原本是想找秦川开车来帮忙搬家,但是田雨不同意,她觉得有些事情不要让秦川知道,比如箱子里有电台。秦川毕竟是是个仔细人,除了在杜衡面前经常失措像个傻瓜,其他时候他是很精明的角色,若不然也不会年纪轻轻坐到高级帮办。工部局对租界内各种情报组织也是一直严查。
让他来搬,必然能看出些门道,长远看害人害已。倒不是田雨不信他,而是田雨不想把他牵连进来。就如同江行舟对她说过的,有些机密不要看,看了,到时候反而扛不住刑讯,供认出去。
租界里找一辆能搬家的车子倒是不难,但是又有另一重麻烦,就是司机可能会记得新家的位置。若是哪里出了纰漏,日本人就可能根找到司机,根据他的记忆找到新地方。
杜衡心思缜密,当然能想到这一层,也想到了一个办法。就是先找辆车,但是不直接到新家,而是把那口箱子搬到新家附近,这样就避免了司机记住位置。
然后由田雨去借一辆拉煤球的小推车,两个人一起把电台推到家门口,再合力搬上去。
行李其实不多,杜衡的主要物件就是衣服,旧了看不上的扔了,新一些的屈就塞进皮箱,其实自已跑两次就拉完了。除了成箱的衣服,她的生活倒是极简的,没有太多瓶瓶罐罐的累赘需要搬走。
她上午拎着皮箱坐电车搬了几次,连门口擦脚垫子都带走了,下午回来,家里已经空空荡荡,只剩下那只柜子。
于是她按照计划,给田雨打了一个电话,约好地方,然后又翻出英国人开的泰勒租车公司的名片,打电话定了一辆轿车,讲明司机得帮她搬一个柜子下楼。
过了一个小时,租车公司司机按约定上门,司机一进门,倒是松了一口气,发现柜子没他想象的大。来的路上他还在想,客人电话里言明要搬的箱子会不会很重?
司机不算壮硕,但是一个人很轻松地将柜子搬下楼,塞进后排座位里,杜衡坐到副驾驶位子上。司机上车,一脚油门直接开到指定的地方——台拉斯脱路和西爱咸斯路路口。
目的地很奇怪,附近都是酒吧、高级餐厅。并没有见到住宅,只有另一个短发女人站在那里,边上有一辆黑不溜秋,似乎是拉煤的小推车。
无论如何,不需要再帮忙把箱子搬上楼去,倒也不是坏事。
司机帮着卸下柜子,然后收了钱扬长而去。他离开时,还从反光镜里看着两个女人吃力地将那口樟木柜子搬上推车,也觉得好生奇怪。心里想,箱子里不会是一具死尸吧?
他最近正好看了一本猎奇杂志,里面讲的一件离奇案子,就是一个女人发现自已男友同时出轨另一名女子,她找到那女子,并没有互生仇恨,反而一起策划将那欺骗感情的男子杀了,然后埋尸在杨树浦。但是他回想搬下的箱子时的情况,分量又嫌轻了,没有成年男子重量。也许分尸了吧?想到这一层,不由得冒出一身冷汗,赶紧踩油门跑了。
田雨和杜衡两人一个在前面拉,一个在后面推,又走了大约半个小时,终于到了新家。这个距离是江行舟的经验之谈,脱离跟踪者视线后,再步行半小时,就会行程半径3公里的一大片范围,对于跟踪者而言,就很难排查了。除非出动很多人力,手上还得有照片,没问够一千人,也不可能找到线索的。杜衡很确定自已回国后就没照过相,也不可能有照片落在他人手里。
田雨到了楼下也吃了一惊,她是第一次到这里,看到眼前的庭院和小楼,除了摇头赞赏杜衡真是会过日子无话可说。这个地方太过醒目,街道上人又少,其实不适合潜伏。
两人一起把箱子搬上楼。就看到楼道北面还有一间屋子。这件事杜衡倒是提过,觉得这间屋子朝北,房东定的条件又苛刻,短期内一定租不出去。田雨也不是那么有主意的人,自然也就信了杜衡的说法。
两人进了屋子坐了一会儿,田雨看到桌子上的合同。她拿起看了一眼,发现杜衡又改了一个名字,叫做杜袭予。这个名字听上去挺怪的,她知道杜衡有些家学,虽然弃医从骗后一直在改名字,但是并不会乱起名字,她的假名也必然也都有些出处。
“阿衡,这个杜袭予的假名有什么用意吗?怎么听着有些……”
“有些刁钻?”
“是有些刁钻。”
“贾政也觉得花袭人的名字刁钻。”
“是红楼梦的出处?”
“哪儿的出处不必问,你可记住,若是那管房子的姓刘德老头在场,可不要叫我阿衡,叫我袭予,免得穿帮。”
“知道了……这些年,你改的名字也太多了,”田雨感慨一声,“我都想不起你原来的真名叫什么了。”
“其实我也忘记了。既然和家里断绝了关系,爸爸起的名字也就不要了,忘记了好。”
田雨又想劝她回头,向家里认个错,但是话到嘴边又觉得多余,反正她也不会听。于是又改口谈起了与重庆那边的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