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雨用力推开杜衡,自已坐到椅子上,然后迅速发报,再次确认就是自已。对方等了片刻回复收到。
千钧一发的事态终于得到了补救,两人已经不太去关心一件事,为什么今天夜里天线突然就管用了。
差不多每个人都或多或少拥有自已的个人迷信,比如杜衡相信或新手上赌桌手气会旺,也或者相信用手掌拍收音机可以多多少少改善接收不良的问题,就如同当年她爸爸当年用戒尺狠狠打她手心,导致她能背下楚辞和不少唐诗。
当然她暂时也无暇将今天的走运,错误归因到某个可能形成心理暗示的元素上,只是觉得冥冥之中,一定有某件事作对了,也许是她把两条单薄到没羞耻的外国内裤挂在了天线上,也许是某个傻乎乎的人的出现给自已带来了一点儿运气。
通讯终于结束,田雨转向杜衡:“他要来了。”
她的欣喜之色溢于言表,甚至流下了眼泪,浑身还有些发抖,但是一转却又流露出复杂的神色。
“怎么了?他要来。你不高兴?”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觉得害怕。”
“怕什么?”
“我也不知道怕什么,只是回想起江行舟的话,如果没有想清楚所有细节,不要和重庆联络。我确实没有想清楚所有事情。”
“你还是怕踏进一个圈套?他在重庆三年,就是为了给你布一个圈套?怎么可能呢?”
“我不知道。我心心念念想要见到他,但是他说要来又有些怕了。你不是也说过,日本人能找到1506号房间这件事本身就很蹊跷。如果是黑杰克那里泄露了消息,他们应该找到他的房间而不是1506。如果那天是谁泄露了消息,也只可能是他。我该怎么办?”
田雨又开始犹豫不决。她这个人就是这样。
“不过,这里毕竟是租界,即便是一个圈套。日本人也不敢乱来。”
“码头外就是黄浦江,江面上有汪伪水警和日本军舰,如果郑汲清真的变节,这次来只是想把我骗出来然后抓走,只要安排几个人,在他认出我的瞬间,一拥而上把我架到他们安排的船上就行。你还记得半年前,76号那个魔王吴四宝?他的老婆佘爱珍带枪进租界被警察拘捕,吴四宝带着几十号特务打死了七八个越南巡捕,硬是冲过极司菲尔路交界,把人又抢回去了?”
“我当然记得,小川说他事后和吴四宝接洽过,吴四宝还很嚣张,说他哪天不想给租界里洋人面子,哪天就可以进来。”
“他们现在越来越肆无忌惮,租界对他们未必就一定不能跨越,我也得担心这一手。”
“如果你担心这个,我倒是有一个好办法。”
“什么办法?快说。”
“你别露面。我替你去。我可以在那里等着,观察他四周是异常。”
“不行,那样太危险了。”
“傻妞,你去才危险。他能认出你,但是却认不出我。所以,我反而有足够的时间,可以在安全距离内仔细观察他的一举一动,从每一个细节来确认他是否没问题。放心,我看人从来不走眼。他要是肠子里藏着什么,我一定能看出来,你倒是未必看得出来。”
“但是他认不出你,你也认不出他啊。码头上每天那么多人。”
“如果他真的那么重情,一定会和上次一样,戴着你给他的那条红色围巾。你说过,那条围巾补过,颜色不同,我自然能认出来。”
“你听的还挺仔细。”田雨不得不感慨杜衡听故事的专注,这种能力不仅仅表现在平时留心身边每一个人,即便她倾听的时候,也如是,不会放过各种不起眼的细节。
“我天生关注每一个细枝末节。如果能让我观察一个人5分钟,就很容易看穿他是哪一路人。再者,不是还有小川吗?他是跟踪和窃听的行家。郑汲清有没有问题,他周围有没有76号探子,他也能帮忙看出来。”
“还是不要拉上他,我觉得小川不想掺和日伪的事情。”
“我让他去,他一定会去的。他如果一直想逃避中国人的历史责任,以为躲在租界里当帮办,就不再是中国人了,我会看不起他。”
杜衡自信道。
“看来也只能如此。你可以去码头边的裕兴饭店,一家淮扬菜馆子,那是当初我为他接风的地方,他在码头等不到人,多半会去那里等。在饭店那种封闭环境里,比较容易发现他身边有没有日本探子。”
“我知道了。”
“那里有后门,门外是一片乱哄哄的菜市场,一旦有情况比较容易脱身。我想,日本人也不敢在租界闹太大。”
“我可以让小川开车在后门等着,以防万一。”
“好,那就这样吧。”
两人思忖着郑汲清来后如何应对,似乎杜衡的方案可行,毕竟郑汲清不认识杜衡,哪怕坐在他邻桌,只要不贸然接头,就是安全的。杜衡说给她5分钟就可以看穿一个人,田雨是相信的。实际上,这还是杜衡少数比较谦虚的说法,大部分时候,有个半分钟也就行了。
“但是还有一件事……我们还没准备好。”杜衡突然说。
“什么事?”
“郑汲清这次亲自来了,一定是想要继续执行跳马任务,但是我们能为跳马出什么力?”
“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