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太医扶了穆澜起来,倒了杯茶放在了她面前:“初见你时,老夫有几分恍惚之感。”
初见穆澜,她迎着朝阳而立,浅浅微笑。
“一模一样的眉,春来抽出了新叶似的。最特别的是笑,你外祖母笑起来也这般,明明不是美人儿,却让人觉得天底下没有比她更美的。”
穆澜此时的长发挽成道髻藏于乌纱巾中,相似的眉眼,多出几分干练清爽。
方太医脑中一时闪现穆澜外祖母的脸,一时对着同样二八年华的穆澜,不免生出双兔傍地走的迷茫:“此事又太过匪夷所思。东厂抄斩,不可能漏掉池家一人。老夫想当然以为不过是长得像罢了。”
穆澜回忆梅村的情景,轻声说道:“初时伯伯以为我是男儿,劝我留在皇上身边。是想让我博一番好前程吧?”
“老夫悔得肠子都青了。”方太医苦笑着连连摇头,“皇上令老夫为你把脉。似乎也起了疑心。把脉虽不能极准确的分出性别。只是老夫看着太像先入为主,自然就肯定了你是故人之女。哪里还敢让你留下。”
穆澜感激地看着他。心想如果被你拆穿,以当时无涯的心性,哪怕饶自己小命,也定不会让自己继续留在国子监了。
她起身对方太医深揖首:“无论如何,伯伯为我隐瞒,已是救得我一命!”
“你该谢你师父。”方太医摆了摆手道,“如今回想,你师父在先帝驾崩前以病辞官归隐,又这么巧收你为徒。莫不是早料到了这一出,提前做了安排?”
虽然方太医只是猜测,穆澜却又是一惊。
难道她想错了老头儿?然而是他让无涯照顾自己,进了国子监。师父究竟是怎么的心思?
“老夫与杜老儿研讨医术,也曾大醉方休。至交好友,醉时也曾对他透露过当年遗憾之事。是以他知晓老夫与你外祖母的往事。这件事除了他,老夫家人亦不知情。杜老儿年轻时心性跳脱,竟偷偷去瞧过你外祖母,回来对我说,清秀而己,哪里是天下第一美人。老夫气极,从此不与他往来。”方太医说起往事,竟呵呵笑了起来。
以老头儿的性子,还真做得出这种事来。
见过外祖母,偏偏自己与父母生得不像,所以放心大胆让自己来寻方太医。还道他是可信之人。
那时侯,老头儿就安排了一条让自己知晓身世的路?如果方太医嘴不严,岂非她早就能从方太医嘴里知晓身世?
真是可惜。早知道就好了。她不用穆胭脂提醒,也不会这般被动。
“老夫早该告诉你。然不知杜老儿安排,也没见你提过一句半句。池家惨烈,老夫也不愿提及。”
穆澜苦笑着想,因差阳错。本来可以居于主动,如今却被动之极。
触碰心事,方太医再不忌讳,说起了穆澜的外祖母:“你外祖母家与老夫是同一条街上的邻居。”
方太医家世代从医,每代都有人在太医院供职。穆澜的外祖家姓侯,****小户人家,开得一间小小的药材铺子,与方家大药堂如萤火与月光。侯家只得一个独生女儿,打定主意要招赘婿养老。方侯两家家世差距太大,方太医也不可能入赘侯家。纵然年少时曾与邻家姑娘青梅竹马互生爱慕,最终仍然遵从父母之命另娶门当户对之人。
侯家女儿也招婿入门,也只生得穆澜母亲一个独生女儿。没过几年,侯家女婿早早离世。
“说起来我始终对你外祖母存得几分欠疚之心。孤儿寡母生活不易。你父亲那时年轻,但医术高明,前程无量。他孤苦一人,你外祖家又无男丁支应门庭。我便做了大媒。后来你父亲几次诊治得了帝后欢心,也懂得为官之道,没过几年就做了太医院院正。想着故人之女有个好归宿,我心甚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