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语才不知道自己刚才的一番做派,倒是让不少水阁中的夫人们心生敬佩。
她现在已经赶到了城门口,外面听起来还很安静,看来是那位年轻的匈奴王暂时还没能率兵城下。
鹤语出现时,尤其是她身后还带了一群人,顿时引起了一阵骚动。
很快,多日不见的钟世远出来,看见还坐在马上的鹤语时,差点没认出来,他吓了一跳,“殿下?”
鹤语“嗯”了声,然后微微侧目,身后的人自然上前,将用绳子绑着过来的朵兰和毕力格图带上前来,开口道:“谢夔呢,我来给他送人。”
钟世远在看见被亲卫绑出来的两人时,面上的神色可谓是变了又变。他再看向鹤语时,眼里已经出现了一抹敬畏。
“请殿下随我来。”钟世远给鹤语牵住缰绳,对她伸出了胳膊。
鹤语很快扶着他的手臂从马背上跳了下来,登上城楼。
一路走来,鹤语发现即便是燃烧了狼烟,但在城门上的将士们,没有任何慌张和恐惧,倒是这些一张张在头盔下的脸,有些跃跃欲试。
鹤语心里惊讶,面上倒没露出半分,只是像是随口一般感慨道:“这些戍边的将士们,看起来很精神。”
钟世远嘿嘿一笑,他落后鹤语半步,“这能不兴奋吗?大人手下的这些士兵,都会被安排成小队,出去到各个城池巡逻,跟那些伪装成马匪的匈奴人交手。殿下你是不知道那些匈奴人的可恶之处,只要落进了他们手里的商队,或者是寻常百姓,不剥一层皮下去,很难离开。不论是商队,还是百姓,在边境携带的钱财,差不多都是全部身家,被这些王八蛋抢了去,一家老小上下十几口人,就只有等着挨饿了。留下一条命还算是好的,更多的是直接当场毙命,就连身上的衣服,都有被扒去。”
说到这里时,钟世远的声音就没那么轻快了,而是变得有几分发沉。
“我们每次遇见,都恨不得杀他们个片甲不留。不过朔方军有这么多人,就算是巡逻,也要等十天半月才能轮得上自己。大家心里都有气,就等着巡逻的时候遇见这些杀烧抢掠的匈奴人,狠狠地干上一架。只是这种机会太少,如今,这群人不要命地撞上来,大人手下的这些人,自然坐不住了。”
每日都让军队的人去各座城池巡逻,让手下的兵亲眼见到那些匈奴人是如何欺辱他们的大邺百姓,但凡是有血性的儿郎,都受不了这般刺激。等到了战场上,谁不想多手刃一个敌人?
鹤语听闻后,不由感慨起来谢夔也不是什么莽夫。带着将士们出去看看被匈奴人糟蹋的百姓,这种手段虽然简单粗暴,但对于戍边的将士们,却能最大程度地激起他们心头的热血,也让他们知道自己出现在这一片土地的意义。
为谁执枪,为谁守城。不仅是为了身后的大邺皇朝,更是为了大邺千千万万的黎民百姓。
不是谁生来就是英雄,也不是只有站在高处,成为达官显贵才能成为英雄,保护了比自己弱小的生灵,就是英雄。
城楼上,有一间作战指挥室。
门口的守卫在看见钟世远时,纷纷行礼。
好些人并没有见过鹤语,现在钟世远领着她上来,守卫脸上也有一瞬间的空白。
钟世远将鹤语送进了房间后,就守在了门口,他没进去。
谢夔在殿内,他穿着一身漆黑的铠甲,整个人看起来更加魁伟而高大。谢夔还在看着沙盘,他刚才有听见门口的守卫叫钟世远的名字,只当是他过来,随口问:“都检查好了吗?”
可是没想到,他问了这还后,对面的人久久还没给自己回应。
谢夔这才意识到有些不对劲儿,空气里飘来一丝淡淡的血腥气,让他倏然从沙盘前抬头。
当看见站在自己跟前的人是谁,又是何种模样时,在这瞬间,谢夔的瞳孔狠狠一缩。
“裴鹤语?!”谢夔难得失态,直接叫了眼前人的名字。说话间,人已经飞快走了出来,三步并作两步,快速走到了对方跟前,“怎么回事?!谁干的?!”他声音里压着沉沉的怒气,眼神却已经不由自主地在鹤语身上检查了一遍。
“我没事我没事。”鹤语飞快说,然后盯着谢夔的眼睛,“你再不松开我,我手臂都要被你捏断了。”
鹤语皱眉,她在府上时可没有受伤,但是现在,看着谢夔紧紧捏着自己的那只大手,她觉得自己的胳膊可能都要被眼前这蛮横的男人给拧断了。亏得她在进门之前还觉得这人也不算是一个蛮汉,现在看来,她对他的评价还有待商榷。
谢夔这才恍然回神,飞快松开了眼前的人,他那颗刚才被鹤语颠得上下左右摇晃的心脏,却仍旧没能归位,“真没事?”谢夔有些不相信,“你把衣服脱了我看看。”他皱着眉头说。
实在是因为现在鹤语这一身血衣,看起来真是太令人心慌。
鹤语听着耳边传来这话,倏地一下,整张脸都红透了。她也顾不得自己过来是找谢夔商量正事儿,得了自由的手一巴掌就拍在了谢夔的胳膊上,没好气道:“不要脸!”
谢夔:“?”
他不过是想确认一番眼前的人到底是不是真的没有受伤,怎么就成了不要脸?
谢夔不放心,“真没受伤?这身血又是怎么回事?我不是让唐坚和青船都跟着你吗?”
此刻,谢夔眉间深锁,那张脸也跟着变得格外严肃和冷酷。
只有他自己知道,刚才在看见穿着一身血衣的鹤语时,心头那股深重的恐惧和茫然。
鹤语脸上出现了一瞬间的心虚。
她眼神不敢跟谢夔对上,躲闪得不行。
分明刚才在看松轩的时候,她将唐坚和青船安排出去时,还觉得豪气冲天,自己每一步的决策都是正确的,但是现在,在被眼前的男人冷冷的目光包围时,今日算是吃了熊胆的鹤语,现下这颗胆算是碎得稀巴烂。
“是,他们是跟在我身边。但是,但是当时情况危急,你是不知道你走了之后,那朵兰是有多凶狠,她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让宴会上的宾客们自相残杀了起来。你想,我们的人一边要跟匈奴的探子交手,一边又要拦住这些宴会上发疯的人,这不是左支右拙吗?”鹤语说着说着,眼睛就亮了起来,这么听着她觉得自己其实就是很有道理的,她做了这么大一件大事,谢夔才没有理由责难她。鹤语挺了挺胸,正预备接着说下去,却不料这时候耳边先落下了谢夔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