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孩子八岁,郑仪芳都觉得自己是幸福的,虽然她经常见不到丈夫,可是即便是等待,她也愿意。然而随着时间流逝,这个丈夫升官加爵,见她时笑容越来越少,终于他带回了另一个女人,而郑仪芳也发现原来丈夫还是经常笑的,只不过他露出笑容的对象不是自己罢了。
安礼盛根本没想到郑仪芳会说出这种话,他双目圆睁,不敢置信地说:“郑仪芳,你敢威胁我?”
郑仪芳已经说不出话,她是个不服输的女人,脾气也没多好,可是她曾经真真切切地爱过安礼盛,她曾经也以为自己可以幸幸福福过平稳安然的一生,可是这辈子她最高兴的日子是安礼盛给的,最痛苦的日子也是安礼盛给的。
无论多么痛苦,至少她还有安平柯,所以说不出话的她,紧紧靠在了儿子身边。
安平柯站在床边的,所以郑仪芳堪堪只能抱到他的大腿,然而母亲的颤抖他感觉得清清楚楚,愤怒在胸口燃烧,这个父亲的自私他早就见识过无数次,所以声音阴森得吓人,安平柯对自己的父亲说:“先威胁人的是你,另外,无论你们离婚不离婚,在我眼里你都是个死人,或许我曾经有过父亲,但是那个父亲在我八岁那年,他领着一个女人让我叫她二妈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安礼盛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安平柯说:“你这个不孝子!”
“那你又是怎么当人父亲的?如果你心里惦记着一丁点我这个儿子,也不会将那两个女人领回家吧?你就算把那俩女人藏起来,偷偷养在外面也好,可是你没有,因为你觉得我和我妈都是你的附属品,都得服从于你,所以你根本不屑于隐藏,也懒得花那个心思去隐藏。不是吗,安将军?”
安平柯的声音本来就低沉,他这么含着怒火说话时,语气中的隐忍仿佛带了一种将要爆发的杀伐之气,他似乎强压着要打人甚至要杀人的欲丨望,而这种隐忍落在安礼盛眼里,愣是让他惊得后退了两步,他头一次意识到,自己的儿子已经长大了,真的不是那个曾经见到他回家就高高兴兴冲上去的软糯小孩了。
心仿佛一瞬间沉入谷底,安礼盛即便是两年半之前跟安平柯争吵都没意识到这个问题,那时候他还摆着一副家长的威严,严厉地训斥他,可是现在他好像真的被安平柯开除在人生之外了,然而为什么会是这样?他的工资几乎都给了家里啊,而且他的工资非常高,不说别的,偶尔有人也确实会给他送点东西,光那些东西都很值钱,是他让一家人生活得这么好的,为什么到最后妻子要跟他离婚,儿子要跟他断绝关系?
安礼盛确实有两个情人,可是他也很清楚这两个人绝对不能代替郑仪芳和安平柯,所以在领着两个女人进门的时候,他和她们确认了,如果她们想要取代郑仪芳,那绝对是不可能的,然而郑仪芳现在又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分明连个工作都没有,难倒以后她要喝西北风吗?
“别胡说了,我要是真和你妈离婚了,你们怎么生活,虽然你妈没说,但是你这两年还不是我养着的。”安礼盛说这些话的时候,放软了语气,因为他还是希望能挽回,毕竟他也不想真的弄到离婚的地步,而且离婚这名声也不怎么样,在军中说不定还会被别人指指点点,他想到那个画面就有点受不了。
安礼盛说完,以为郑仪芳会念在钱的份上让步,可是突然郑仪芳放开了安平柯,她坐直身子,一瞬不瞬地盯着安礼盛,轻声且坚定地说:“今年平柯高三,我可以去打工,无论多么艰难,我们有一口饭吃就行,之后安平柯一定能考上大学,大学生都是国家负责,所以我不需要担心他,只要养活我自己就行了。四年之后平柯毕业,他就有工作了,更加不用你的钱。安礼盛,你醒醒吧,我都已经决定和你离婚了,你觉得我会在乎你的钱?”
郑仪芳说完,安平柯上前几步,走到安礼盛面前,随后给了他一张卡。安礼盛低头,发现那是一张中国银行的银行卡,在这个普遍用存折的年代,银行卡这种东西已经算是奢侈了,而且这个时代的银行卡是每个月都要收取卡费的,普通人都不会申请这种东西。
十分不解,安礼盛看了看安平柯,安平柯则一脸平和地说:“从大前年,也就我离家开始,我就创业了,这里面有两万块钱,算是你的抚养费,从今往后,安将军,我和你再没有任何关系,我们两清。”
安平柯说完,不仅安礼盛傻了,郑仪芳也震惊了,她惊呼一小声,说:“平柯,你,你下海创业了?”
下海这个词是这个年代特有的,一开始只是说某些国企人员离职去经商,后来渐渐所有人去经商,都叫做下海了。
不过这个时代的人们对于商人其实并不算友好,士农工商的概念还深深烙印在人的脑海里,不过在这些之前,还要加一个“军”字,军人是最被民众推崇和爱戴的,当年郑仪芳跟了安礼盛也有他是军人这方面的原因。
安平柯却没这些想法,至少对于军人,他没太多感觉,他知道这个世界都是军人在守护,绝大部分军人也都是好的,但是他的父亲让他明白,即便是军人,也有某些人确实只能叫人渣。
对于下海经商,安平柯从来不觉得有什么不好,而且他发现这个世界好像在快速发展着,隐约中他似乎感觉到了一种巨大机遇和挑战在等着自己。
“是的,妈,我已经创建了我的公司,而且早就开始盈利,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让你受委屈。”安平柯说。
郑仪芳依旧有点不敢相信,毕竟两万块钱也太多了,虽然安礼盛确实有钱,但是她每月能拿到的钱也不过一百五十块,她每月给安平柯邮寄三十钱,给家里留六十块钱,最后剩下的四十她都存了起来。她这辈子也没见过两万块钱,可她儿子这才两年半时间的,就挣到这么多了?
“平柯,你做的什么生意?”郑仪芳问。
“没什么,就往外出口点吃的喝的等简单东西。”安平柯说得轻松,可实际上他这个外贸公司,现在在中国都能排得上名号,而且安平柯还有一个自己的玩具厂,这个玩具厂所有的产品都是出口欧美的,今年的年盈利额应该能达到十万元以上。
郑仪芳哪儿懂那些东西,只能懵懂地点了点头,可是安礼盛却仿佛被冻住了,他儿子给了他两万块钱?他说这是抚养费?他说以后两人再没关系了?
他以为钱可以成为自己妻子和儿子的死穴,可是没想到他儿子竟然在两年半之前就已经自立了?
只觉得天旋地转,安礼盛仿佛被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击中,整个人虽然直直站着,心却摇摇欲坠,他今年已经四十二了,也不太可能再要孩子了,那么他老了怎么办?
拿着那张银行卡,安礼盛就这样昏昏沉沉地离开了病房,他以为他是这个家的天,可是他发现他好像错了,因为他儿子走了妻子走了,而他这个天却好像破了一个大窟窿,这窟窿越来越大,大到盖过了天。
安平柯和郑仪芳看安礼盛踉跄着离开了,对视一眼,郑仪芳终究还是长叹一声说:“平柯,你跟着去看一看吧,别真出了什么事,虽然以后我和他没关系了,但我也没想让他死。”
安平柯点点头,跟在安礼盛身后,也出了医院。
另一边韩桃则来到了那个稍小一点的塑料厂,而后她就被直接请到了副厂长办公室,副厂长看上去比上次好说话多了,他笑眯眯地问韩桃:“韩桃,你要的东西我专门叫人放到我办公室了,你过来看一看。”
韩桃点点头,便跟着副厂长走到了一个办公室的小隔间处,小隔间的门一打开,韩桃就发现里面她要的包装,打开其中一个,看了看塑料厚薄和质量,韩桃微微一笑说:“候厂长可真是为民办事的好厂长,为了表示感谢,我给您准备了一整箱的曲奇饼干,还有两箱的罐头,都是顶级的,质量特别好那种,可是你看我一个女孩,也抱不动,所以我下午就叫我哥借辆车来送给你,行吧,不然让我扛过来三箱子东西,我可能会累死。”
韩桃说完,侯新荣就哈哈大笑着说:“这怎么好意思,一卷包装其实才一百来块,你给我一箱罐头都一百了吧?”
韩桃笑眯眯地说:“这不是第一次合作嘛,总得有点诚意。候厂长,我们小企业,以后您这塑料的价格……”
韩桃说到这里,顿了下来,而侯新荣哪儿会不懂韩桃的意思,立刻接口到:“这个你放心,我一定把价格给你压下来。这样,我们就收个成本价,八十五就行,而且以后也都是这个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