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娴没有说话,她有她的矜持,然而明媚的眼底却闪现了一丝笑意。乐—文晴芳和杏儿不过是不足为道的棋子,没了就没了。只要她萧乐娴在这萧家仍旧地位稳固,这些几两银子就能收买的东西她要多少有多少,萧乐妤能将整个萧家的奴才都杀光吗?
她们俩之间的胜负原本就不在这些微枝末节上头,是以她并不在意。
至于婚事,乐娴姣如秋水的双眸罩上一层薄雾般的涟漪,自己是天之骄女,凡夫俗子又岂能配得上?萧乐妤,别说皇家,就是一般的公府侯府,也不会看上她这样的。
乐娴思及此,随手褪下手上的八宝戒指递给夏婆子,“这件事你们受委屈了,放心吧,我不会让她得意的。”
夏婆子接了戒指,感激涕零地磕了头才出去。
春光渐渐明媚,严寒一去不复返,满园的萧条也渐渐换上新绿,放眼望去,只觉一片勃勃生机。
季舒玠白袍缓带坐在廊下边看这春色边下笔有神,轻描淡写地绘出点点绿芽,簇簇红花。
璃篁脚步轻盈,怀揣着满腹心事朝着他而来,轻笑道:“今日兴致这般好?倒有心思画画?”
季舒玠见她来,起身恭敬地笑道:“大嫂。”
两人谈笑了几句,季舒玠见璃篁有些心不在焉,略一思忖便知她是有事来找自己的,不由默了默,停下笔道:“大嫂有事不妨直说?”
璃篁迟疑了半天还是咬着牙道:“皇上有意在三月三给你和安城定下婚事,征询我和你大哥的意思,我说要问问你,暂时敷衍过去了,但也拖不了多久。你意下如何?”
季舒玠蘸满了饱满的墨汁的狼毫顿在画上,一滴浓稠的墨汁滴在一片嫩绿的柳叶中,异常显眼,立刻便毁了整幅画。
季舒玠苦笑一声,取下画缓缓撕成两半扔进了废纸篓里,他垂着头,俊逸的脸庞有着无奈有着苦涩和不甘。璃篁轻轻在他身边坐下。叹了一声道:“青海历代王室皆与大雍联姻,就是这样,大雍亦不能全然放心。你会是日后的青海王。这正妃之位只怕必须是大雍女子。安城也是个好姑娘。。。。。”
季舒玠打断她的话,“大嫂,我知道安城公主温柔端庄,可是我。。。”
璃篁挑挑眉。没介意他的无礼,反而越加柔和:“你怎样?如果你看上了别的姑娘。只要是大雍身份高贵的女子,我从中间说项,想来皇上也会答应,可怎么偏偏是萧家的女儿?再说。萧四自己也不肯,你又何苦?”
季舒玠遥望着满庭的春光明媚,眼前依稀又看见雪夜里那茕茕孑立的单薄身影。唇边露出一丝苦笑,明明知道她不愿意。可是他却不能就此放下,甘心去用自己的婚姻履行青海王的职责。
璃篁苦口婆心,“萧四不是像你想象中的那般清冷孤傲单纯,她远远比你看到的复杂。蒋梦窈的事,渑国公府的事,处处都有她的影子,我虽不敢断定是她所为,但她绝对脱不开干系。这样心机深沉背负太多的女子,根本就不适合你。”
季舒玠有些难过地垂下眸,他不知道吗?他其实也是知道的吧,知道她不是普通的闺阁弱质,知道她有心机有手段。
可是,他却还是看到了她不想被人看到的那一面,那般简单纯粹,他们其实都是一样的,活在这样的圈子里,由不得你独身事外,可季舒玠还是觉得那个女子真正的内心还是如冰雪般干净,这样的女子偏偏让他动了心,却又完全无望。他又能怎么做呢?
璃篁见季舒玠以这样沉默的姿势无声抵御着自己,不禁皱着眉看着季舒玠,满眼都是失望,低声道:“她不愿意跟你去青海,她已经拒绝你了,你的等待又有何意义?推过这一次,下一次呢?不是安城也会是别人,你大哥身子越发不好了,青海早晚有一天要交到你手中,难道你要因为你的感情而让青海与大雍出现裂缝和嫌隙吗?你自己好好想想。”
不知道璃篁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季舒玠坐在廊下一动也没动,一直坐到日头西斜,夜幕降临,他的内心充满了挣扎和自责。在以前,他没有为任何人动过心,那么履行青海王的义务娶一个大雍女子回去,他并不觉得有多难,可如今,为何一思及此,他就觉得心痛如绞,了无生趣?
季舒玠自嘲地笑笑,自己还是剃头担子一头热,何苦来哉?但人活一世,总要恣意一回的,不是吗?
揉一揉麻木的双腿,他站起身,目光坚毅地提笔,就在画纸上写下几句话折好封入锦匣中,招来侍从:“送去大司马府交给四姑娘。”
乐妤一个时辰后便收到了信,看得出来对方写得很仓促,但字迹依然如行云流水,俊挺飘逸:“春色拂栏,踏遍青山人不归。后日诚邀四姑娘至云雾山,一尝山间清泉野茶,不知可否?”
乐妤捏着信踌躇不定,她很想拒绝,但她知道季舒玠绝不会无缘无故送来这封信,他不是个不知避嫌的人。思忖半天,乐妤才轻叹一声,“珠玑,去向来人说,我一定准时赴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