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妤手上动作不停,仍旧慢条斯理地洗了手擦干水,转头坐着饮了一盏百合汤方道:”青玫啊,你去夫人那边看看,晚上老爷可会回府用膳?若是不会,我这边晚上做了夫人喜欢的栗子玉米羹,便请夫人过来吃饭。”
青玫不疑有他,欣然去了。乐妤方道:”珠玑,让你表兄进来吧。”乐妤虽然禁足不许外出,但老夫人没说不准她见人,是以这几日顾氏时常也会过来陪乐妤,就是乐娴,碍着大度的名声也过来虚应了一回。
乐妤在正厅上首的花梨木雕花椅上坐了,一会便跟着珠玑进来一个青衣小厮。乐妤见他衣裳整齐干净,低着头举止规矩并不东张西望,十分恭敬地磕头请安,也便笑道:”不用多礼,起来吧。”
乐妤看了一眼珠玑,珠玑会意,给绣衾递了个眼色,绣衾便带着屋里的丫头们都下去了,只留下珠玑伺候。
乐妤和颜悦色地问话:”你叫什么?多大了?家里都还有些什么人?”小厮垂手侍立,恭恭敬敬地道:”回四姑娘,奴才明路,今年刚好十八。家里爹在外院马房管事,娘在碧湖边管着花草树木湖中出息。”
乐妤点点头,续道:”你既是珠玑的表兄,我也就不把你当外人,我交给你的差事办得怎么样?”
明路见问到了正事面容一肃,带了点自信道:”奴才这几日抽空便去定安王府那边转悠,因没有熟人,便守在后门见到了厨房采买的,等他出了府门便跟着他借机认识,闲谈中打听到,定安王府以前是有一个脸上有胎记黑印的丫头,名叫花芹,因长得丑陋常被人欺负,后来不知怎的,这丫头假期出去了就再也没回来,王府里四处找了找也没消息,因为人不起眼又没什么亲眷便也不了了之,只以为是出了意外死了。”
乐妤见他说话很有条理,吐词清楚,头脑又灵活便多了几分满意,想了想又道:”是什么时候的事?”
明路毫不思索地道:”是三年前的事了,那丫头当年十二岁。”乐妤心中有了数,放下心事认真打量起明路,浓眉大眼目光清明坦荡,便有了招揽之心,笑道:”你差事办得很好,我很满意。珠玑,”
珠玑会意,抿嘴笑了笑,从内屋拿出一锭十两重的银子给明路,乐妤笑道:”这是你应得的,拿着吧。”
明路也不推辞,高兴地收下又给乐妤磕了个头,”多谢四姑娘。”乐妤坦然受了,问他:”你平时在哪里当差?”
明路答道:”奴才在二门当差,有时候也在大门门房迎客什么的。”乐妤目光一闪,像她们这样的大贵之家,门房二门的消息是最灵通的,什么人来拜访,做过什么事,府里有什么事,都是一清二楚,加上下人们之间嚼舌头根子,就连京城差不多的人家的事情也都知道得七七八八。
乐妤认真看着明路,一字一句地道:”明路,你可愿意为我当差?”明路一愣,聪明的他很快便明白了乐妤话里的意思,这可不是支使他做事,而是真正要认乐妤为主了。
明路也有自己的思量,他们家在府里并不得用,虽是家生奴才,可没有背景靠山,爹娘都只是闲差,他自己都十八了连长随也没混上,这四姑娘阖府皆知虽不是萧家骨肉,却是萧家家主萧邦维和顾氏的心头肉,若得了她赏识,不说平步青云,至少前程光明。
且明路看人也有自己的一套,他见乐妤行事做派并不像那阴险狠毒伤天害理的,心里也就千肯万肯了,加上珠玑的关系,明路思索停当,干干脆脆地又跪下磕了三个响头,正式认了主。
珠玑拍掌取笑明路,”好啊,表哥,你还真是好福气,能给我们姑娘做奴才,以后啊,你就知道了,我们姑娘真真是个待下仁义和气的好主子。”
乐妤心知珠玑是在打消明路的顾虑,心中对珠玑更是高看了一眼。明路笑着道:”不知姑娘要明路做些什么?”
明路也是个玲珑剔透的,这不,刚认了主就改了称呼,这”四姑娘”和”姑娘”可是截然不同。
乐妤心里跟明镜似的,浅笑道:”也没什么,不过是让你留心府里的事,有什么事能让我不那么被动,消息能灵通点罢了。”
此刻彼此还没建立起足够的信任,乐妤自然不可能推心置腹。说着,乐妤将手上一只赤金缠花绞丝的镯子递给明路,”既是头回认主,便赏你这只镯子,以后就当是给你娶媳妇做聘礼。”
珠玑忙拦道:”姑娘,不如奴婢再去拿锭金锭子好了?”乐妤哪会不知规矩,微笑着道:”就你话多,我岂不知?这只镯子并不是府中的入档东西,也不是什么大金铺的手工款式,不过是普通东西,不碍事的。”
珠玑这才放心,明路也更是感激,像他们这样没在主子身边近身伺候的,娶媳妇的时候送聘礼最多打一只素面的金镯子已是十分体面,这样做工精细上乘的绞丝镯子本身金子就得差不多一两,加上做工杂项,大铺子里起码也要卖几十两银子,他们自己是不可能花几十两买这样一只镯子的。
珠玑看在眼里,暗暗佩服乐妤懂得投其所好,轻易便让明路感激信任。过得半晌,青玫回来说萧邦维会回来吃晚饭顾氏不过来,乐妤也并不在意。
晚间用了半碗小米粥,等到睡下午夜梦回之时,却又有些饿了,乐妤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心一横,正待叫绣衾做些吃的来,便听窗边哗啦一声,乐妤吓了一跳转头一看,朱红长窗洞开,露出外面沉静的夜空。
初夏的夜里还有些寒凉,乐妤既想吃些东西,便索性披衣起身走到窗边想把窗子关上。乐妤的手已经把在了窗边却突然凝住了,顿了顿便听乐妤自言自语地道:”还是让青玫来关吧,正好叫绣衾做碗清汤牛肉面来。”
说完,乐妤便收回手,转身朝门边走去,刚走到门边,乐妤只觉脖颈一凉不得不硬生生地停住了脚步。淡淡的月光映入屋里,乐妤纤细柔弱的脖子上一把雪亮的长剑紧紧地贴在了她的血管边,只要持剑的人轻轻一拉,非血溅三尺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