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金陵城的盐价竟翻了近三倍,实在是不正常。
“确有可疑。”翌日,前来探望我的潘公子摇着扇子沉吟道,“但恐怕不是姑娘所说的,盐商哄抬物价所致。我大明自开国以来,便实行盐铁官营的开中之法,能够运贩官盐的盐商,皆经过户部盐课司之考察备案,理应不敢乱来。”
我啜了口凉茶:“不是盐商的手段,难道是供需不平衡的问题?”
潘公子愣了愣,“我虽不晓得姑娘所谓‘供需不平衡’为何物,但前日早朝之上,漕运总督何大人向陛下报奏,言大运河高邮段连日水患严重,已致多艘货船翻沉。其中,自然也包括往来金陵的盐船。”
“这么说来,的确是因官盐供不应求导致价格飞涨了?”听起来似乎颇有道理,但是,“大运河高邮段,为何会骤然出现了水患呢?”
“这……我便不清楚了。”潘公子显然对我这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执着有些招架不住,“许是夏季雨多,河水漫涨所致吧。”
我报以一个客气而不失礼貌的笑容,心中却暗自摇头:大运河高邮段正途径高邮湖,有蓄水泄洪的作用,即便河水漫涨,也不该独独高邮段出了水患。
还是那句话:这不科学。
清晨时分,金陵城北的江畔码头,一番熙熙攘攘的热闹景象。
数百只白帆货船在江畔一字排开,赤裸着上身的精壮船工口中大声吆喝着号子,熟稔地装货卸货,码头上车水马龙,车马来往络绎不绝而又有条不紊。
江南佳丽地,金陵帝王州。江浙一带自古便有“衣被天下”之美誉,不是浪得虚名。
此刻,一袭白色长衫玉立在码头之上的姑娘我,忽然有种诗兴大发之感,刚要昂首抒怀吟上一句,却冷不防被身旁的小螃蟹打断了灵感。
“老板,其实我以前挺爱吃螃蟹的。”他正望着一艘渔船上满舱的鱼虾螃蟹,做一副苦瓜脸,“但自从你给我取了这个什么‘笔名’之后,我就再没心思吃了……”
我极扫兴地瞥了他一眼,却顺着他的方向望见了个稀罕东西:“那船头旗子上的,是什么?”
只见那渔船船头上插着一面白底黑边的三角形旗,旗上依稀是大口獠牙的怪兽图案,然画风颇有些呆萌。
我顺势向远处望去,竟发现这一排货船的船头之上,十有七八都插着这呆萌的怪兽旗子。
这就有点意思了。
“小螃蟹,你去找个船工问问,他们船头为何要插这么个旗子。”我举起衣袖,遮挡着渐渐明烈刺眼的阳光,“我去那边的茶棚乘个凉……哦,打探些消息。”
码头边的茶棚,是供往来的船工喝茶修整之用,自然十分简陋。正是清晨时分,不少卸完了货的船工在这里吃早饭,茶棚里汗味、鱼虾味混着包子味扑面而来,世俗气息异常浓郁。
我方寻了个相对干净些的桌角坐下要了碗茶,小螃蟹便满头大汗地跑了过来。
“老板,打听到了,旗子上的东西叫‘趴蝮’,乃是避水之神兽,船家们用它来求个航程平安。”
“原来如此。”我望望眼前浮着褐黄色不知名叶子的茶碗,果断将它让给了小螃蟹,“既是求平安所用,为何不直接刻在船头上,却要插面旗子,一旦遇上大风浪,不是一吹就断了?”
小螃蟹呆萌地张了张口,正不知如何回答我的问题,一旁正大口吃着包子的精壮船工却接口道:“小哥儿这就有所不知了,可不是你随便弄个趴蝮,就能保你一路平安的。”
“为何?这旗子还要开光不成?”
“倒也差不多。”那船工啃着包子随口道,“这大运河上,就只有淮安太虚观和扬州平安观,这两处道观求来的趴蝮旗才管用。”
淮安、扬州……我在心里默默推想了这两地的位置,正位于高邮湖一南一北,心中愈发疑惑,口中却故作玩笑道:“听闻近期高邮水患颇重,这趴蝮神兽,莫非镇的是高邮湖的水怪不成?”
我此语一出,原本熙攘的茶棚竟陡然安静了几分,吃包子的船工更是被骇得噎了一口,十分费力地挤出一句:“你知道?”
我立时抓住了重点:“所以高邮湖果然有水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