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绝响闻声侧目,瞧见蹲在常思豪脑后微笑的男子,心中暗奇:“咦,好俊品的人物,”
常思豪呼吸一顿,不必睁眼回头,听这声音也知是郭书荣华到了。
现在自己四人身上无衣,被困池内,形势简直糟糕到了极点,若出手反抗,便是自寻苦吃。
暖儿一行的前站是陈大哥安排,自然不会有差错,自己一行十人在夜色中行进,目标并不明显,东厂的人又怎会这么快便搜找到这儿來。
他声色不动,缓缓呼出这口气,淡淡一笑答道:“督公雅兴颇高啊,”
郭书荣华似乎听懂了他口中“雅兴”二字的别意,呵呵浅笑:“金枝入水玉露浓,平生稀见是风情,千岁一身棱岸,具山陵之巍,松石之伟,让荣华看在眼里,真有些怦然心动呢,”
常思豪身上暗起鸡皮,心想己方中青少壮四人也不知被他看了多久了,一想起來便肉紧胃酸,缓缓道:“可惜在下对男风一点兴趣也沒有,只怕要让人失望了,”
郭书荣华笑道:“南风潮热带來腐气,确也讨厌得紧,这冬日里常有西风北渐,凛烈爽人,倒正合荣华的脾胃,”
秦家人自西而來,常思豪自然听得明白,却装作不懂道:“世道艰难,若是连督公都喝上了西北风,那我们只好去死了,”一句话说得郭书荣华抿嘴俏笑起來。
秦绝响自听常思豪说出“督公”二字,一颗心便绷起來顶住了喉咙,眼睛骨碌碌四处扫望,院中静静无声,自己北上所带人马虽然不多,但每到一处,四周要道都要布下哨探,侦察范围远达十里,身边护卫都是精挑细选,绝无可能被人潜入而不发出一点警示之理,难道他们都被东厂的人解决了,眼睛转到陈胜一脸上,着力瞪了一瞪,心里暗骂:“你他妈老废物,刚才巡视一圈巡出什么來了,”
马明绍拱手道:“郭督公好,您也是來此泡温泉的吗,咱们不期又在此相见,真是有缘,少主,咱们独抱楼盘下來之后,受了督公不少照顾,如今生意兴隆,可该好好感谢他哩,”
秦绝响强压心绪,哈哈一笑:“是吗,原來这位便是闻名天下的东厂郭督公,久仰,久仰,在下秦绝响,这厢有礼了,”
“秦少主有什么礼,不如现在就拿出來,我们督公虽然对世间俗物都沒有胃口,但是只要是好朋友的真心馈赠,还都是会欣然笑纳的,”
随着话音,打前院墙边转过一个人來,一张白脸笑得细皱成花,正是曾仕权。
他这话明显翻自秦绝响对长孙笑迟的嘲讽,常思豪立时明白:在独抱楼时郭书荣华曾让他去查长孙笑迟的动向,水颜香生得天姿国色,发现不难,显然东厂哨探于后远远坠上,也跟进了皇陵,如此再顺藤摸瓜,跟踪自己一行人也是容易得很。
秦绝响道:“秦家人说话向來不空,这乳猪烤得喷香,正要请两位尝尝,”
郭书荣华笑道:“好啊,秦少主这么热情,咱们可却之不恭呢,小权,这侍者粗疏,你与他换换手罢,”曾仕权应声挥退烤工,近前一手摇动转轴烤肉,另一只手伸进味盒中捏搓调料,轻轻匀匀地洒在上面,顿时一股孜然味道和着肉香弥漫开來。
香气四溢,人却无声,偌大院中,只剩下烤架吱吱呀呀的轴响。
武林中人用毒,只在指甲上挂一些便能夺人性命,何况整只手在味盒里抓來捏去,此刻只有常思豪不懂此事,池中其余三人眼神交递,脸色都在转冷。
吱呀声一停,曾仕权开始操刀割肉,郭书荣华挽袖收起池中木盘,笑吟吟地过來蹲身拾筷,夹起切好的肉片在碟中拼摆造型。
他目光专注,动作轻巧细致,修长白细的手指运筷灵活,缓急有度,仿佛一举一动,都在向菜肴里注入着情意,漫天雪花在他肩头足畔无声飘落,似都不忍打扰这份专心。
池中四人静静瞧着,觉得便是光看这份手工也是一种享受,在忐忑不安中又不由自主地生出些期许來,心里便不再像刚才那般拘谨。
郭书荣华很快摆好一碟,斟满杯中酒,将木盘放在水面,使手轻轻一拂,木盘在池中画了个弧,避开中间滚滚冒泡的泉眼,漂向常思豪。
池中波流是由中心向外,木盘在水流带动下应该只能偏向岸边,如今居然走出弧线,而且速度不快,缓缓如推,杯中滴酒不洒,显然是带有极高明的暗劲。
常思豪暗暗心惊:凭这一手,已知对方的功力远超自己,便是兵刃在手,未必在人家面前走上十个回合,正想间,又是三盘肉摆好,分别向秦绝响、马明绍和陈胜一面前漂來。
陈马二人显然沒想到自己居然也有份,低头瞧盘中之肉,虽然沒有伴菜,却以肥瘦摆出了色彩的层次,红白相间,掩映生辉,好像黄昏的彩霞被裁取浓缩了一段,看上一眼,似乎连香气都浓了几分。
郭书荣华搁筷、左手拢衣蹲身雪中,膝头一高一低,身如碑直,仿佛一个尽心尽力伺候着主子的仆人,小臂轻转,亮起掌心笑道:“请,”
白润生红的手掌在灯下泛起柔光,将那张俊脸上的笑容衬托得越发修美动人。
秦绝响看得眯起了眼睛,微笑道:“水颜香算得上是人间第一流的绝色,可若是化为男子,怕也及不上督公一根指头,”
这话听來虽像是夸赞,但水颜香毕竟是京中名妓,以她作比,身份极其不称,充满讥讽调笑的味道,曾仕权脸上立刻有了变化,郭书荣华却毫不在意,微笑道:“看來秦少主是见过水姑娘了,”
秦绝响道:“督公既然能跟到这里,又何必明知故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