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们混淆了,坚强不等于强,坚强与支离破碎只隔着第二个获救和最后一个被救的距离。
小琴不哭不闹,宇文昙将她排在了最后,甚至排在了一个什么都不是的瑶琴后面。
小琴心里的怀疑得到了印证,原来,在宇文昙那里,自己什么都不是!
忽然暴雨急下起来,似一把一把利剑从天际自上而下射了下来,满山花木惊慌失措。
惜哉,红颜,此刻说什么都晚了。
有什么东西自身体里抽离,从胸口被剥走的感觉。
那种感觉说不出的奇怪,令宇文昙顿时目瞪口呆,目光中一片涣然,瞪着眼前的虚空。
仿佛只要这么瞪着,就能把伊人倩影瞪回来,她就会重新走进他的生命,一如九年前的那个夏夜,她在宫宴上十指勾动商羽,抚了一曲《翩惊鸿》,一颦摄人魂,一笑开清莲,把他的整副心神收走,再不归还。
他发呆的表情怎么看都有点滑稽,要在平时,傅晚一定笑出声了。可如今,一个呆若木鸡的宇文昙如孩子般无助,只让人感觉揪心。
傅晚劝道:“三哥别难过了,等雨停了找人下崖,把她的尸身收回来好好安葬了,也算三哥对得起她了。她的命薄,不怪别人。”
她不怪别人,宇文昙又如何能不怪,她狠心丢下他!
为什么!为什么苍天如斯残忍?就这么猝不及防的,夺走了他此生唯一挚爱?
这一生他于情感淡漠,常人的种种喜怒哀乐,他都少有。
从见到小琴的那一天起,他就知道,她是一味奢侈的毒药,一旦吃了第一口,他就会上瘾,欲罢不能地一直吃下去。
可远远望着笑靥清甜的她,宇文昙决定对自己好一点,留下这件奢侈品。
然而没人教过宇文昙,情感的花朵需要浇灌,恣意挥霍最初的美好,指望她温柔的慈悲,那朵花迟早会枯萎。
她不是佛,没有那么多慈悲。
风雨击打大地,山峦之巅像从上方倒了一条江流似的,哗哗的响着,眼前白茫茫的一片。
轿夫好心提醒道:“鬼见愁可是这座山上最陡的悬崖,比不得那些几十、上百丈的崖壁,怕不有上千丈呢。绕到崖下很费事,许要半个月呢,相公小姐要是急着赶路就别找了吧,等千辛万苦摸到下面去时,尸身早让野兽糟蹋了。”
宇文昙心神一震,无尽的恨意在心间蔓延。
一刻之前,她还在他眼前,伸手可及。一刻之后,连再见她的尸身都变成奢侈!
原本他可以轻松救她上崖,轻轻吻着她的额头安慰她,可他亲手把那个机会丢掉了。他可不可以反悔?
一步一步走向山道另一头,那里倒着六名刺客,都留了活口。
连他们都好好活着,为什么偏偏是他的琴儿死了!谁入地狱,把他的琴儿换回来?
下一刻,刺客们的瞳孔骤然放大,眼底一片恐惧。
宇文昙周身缠绕着暗金色罡气,一步一山摇地走过来,杀意在血丝染就的眼眸中表露无疑。
“我说!我说!”一名刺客吓得不等逼供,当场招认了,“是财神爷派我们来的!”
财神爷,豫章王大世子。
另一面刺客告饶:“王爷饶命!小人上有八十高堂,下有……”
面对一个坠入魔境的宇文昙,有什么都没用了。
一道碎天崩山的掌力,以那些刺客为中心点,荡漾出一圈又一圈圆波,这一刻竟是说不出的美感。
圆波中心的六名刺客已爆为血芒点点,莫要说尸身不存,就连血肉也在这一道以浑厚内力而产生的力场中彻底湮灭了。
天地之间,强者为尊。宇文昙与这场暴雨一样,都是强大而孤寂的存在,张扬肆意的,毫无顾忌的,以狂扫一切的气势,宣泄着自己的力量与蚀骨的悲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