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阵死寂般的沉默,蔓延如水。
屋里的人不在少数,却没有一人能发表意见,她们全都呆住了。奇怪的是,牌桌上的四个人还在你一张、我一张地出着牌,就跟木偶一样。
只是她们的心思早就不在牌桌上了,其中,面色最不好看的是老夫人。按说,听闻家里又要添孙子了,应该开怀才对,怎么反而这样拉长了一张脸?
董阡陌心有不解,毕竟她对这个家里人情世故的了解还浅,也不清楚,那个莲叶只是宜和园一名普通丫鬟,还是说是个有什么来历的特别人物。
宋氏面上,还残留着刚一听闻董太师讨要莲叶的笑容,只是怎么瞧都有一点儿瘆人。
一个笑容维持了一刻钟,却没有新的笑意补充进来,不僵硬才怪。
董阡陌略一偏头,看向房间另一头的汤姨娘,她的表情,那叫一个晴天霹雳,那叫一个悲痛欲绝。只见她把杏目睁得大大的,直勾勾盯着立在门口的一名白净丫鬟看,那叫一个怒目切齿,那叫一个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看起来,这名丫鬟就是莲叶了。
董阡陌打量过去,见这个莲叶生得肌肤如雪,婷婷玉立,看年纪比董萱莹都大不了几岁,确实颇有姿色,比寻常可见的丫鬟都更有气质。若是换一身衣裳,说她是千金小姐也有人相信。
董太师虽然是出了名的君子,为百官之表率,从不为女色所迷惑。他挑女人的眼光倒是蛮厉害的,草窠里也能扒拉出这么个仙鹤来。
整屋子的人都不说话,董太师只好低咳了一声,解释来龙去脉。
他是冲老夫人一人解释的,“娘莫生儿子的气,其实是这么回事,几个月前,莲叶在前面伺候时,让过府小酌户部尚书韦大人相中了。韦大人开口向我讨要,我没有推辞的理由,于是将莲叶当场送给韦大人,打算事后再跟母亲说明此事。”
“哦?”老夫人的面色立刻缓和许多,挑眉问,“既然送给韦府,怎么莲叶又回来了?是伺候得不好,让人打发回来的?”
“韦尚书自己开的这个口,就算不满意,也没有再把人退回来的道理。”董太师道,“那事过去没两天,韦府管家就上门把莲叶送回,解释说是韦夫人不太喜欢这等性情的婢女,不肯将她留在府内。”
老夫人当下不满道:“老身一手带大的丫头,性情怎么不好了!”
董太师道:“母亲说得对,但是对方把人送回来,我们也只有再收回去。谁想莲叶气性也大,为此事而寻死觅活,儿子见她可怜,于是才……”
老夫人当下明白过来,虽然仍不大怎么高兴,却也点头了,沉声道:“既如此,一直悄悄瞒着也不是个事儿,选个好日子开了脸,老身对莲叶死去的爹娘也有了交代。”
董太师道:“母亲说的是,此事是儿子处置不当。”
老夫人这里一点头同意,董太师也不再多做停留,道一声前面事忙,就掸掸袍角,起身告辞了。
可屋里还有两个心怀不满的女人,眼神儿透着十分怨念。
骨牌也摸不下去了,老夫人叹口气道:“莲叶啊,你既是有身子的人,从今日开始就别在老身院子里当差了,先回去养着,回头老身再找你说话。”
莲叶上前拜过老夫人,眼中含了两泓眼泪,面上的神色极冷。
就在莲叶快要退出门去的时候,汤姨娘终于忍不住开口,问:“就这样就让她进门了?还没确定她肚里的孩子是韦尚书的,还是咱们老爷的。不差问个清楚,怎么能同意她进门?”
听到这样的话,莲叶捂脸叫了一声,转身跑掉了。
老夫人皱眉,训斥汤姨娘:“莲叶的遭遇本已是不幸,你还说这样的话刺激她,这让她情何以堪?”
董阡陌眸中带思,看来莲叶果然不是普通丫鬟,老夫人的话中带有明显的回护之意。
汤姨娘垂下头去,小声嘀咕:“难道大家心里没有这样的疑问吗?我不过帮你们问出口而已。”
董阡陌微笑,劝道:“姨娘别发愁了,到底怎么个情况,父亲和莲叶本人都是清楚的,既然父亲认了这个儿子,说明十有八九就是真的。最近咱们家当真喜事连连,再过几个月,我们姊妹就要连着添两个弟弟了。”
老夫人听着这话一琢磨,也高兴起来,拍手道:“不错,不错!喜事成双,董家连添两丁乃是菩萨显灵,给咱们送福来了。晚上在前厅摆宴,把走动亲密的亲族世交都请了来,共同把盏庆祝——老三媳妇,你去准备一下吧。”
宋氏没有一丝不悦之色,举帕掩口,咯咯笑道:“老祖宗想得就是周全,妾身都还没想到呢。一听说莲叶妹妹有孕,可把妾身高兴坏了,竟没想到此事应该宴请亲朋好友庆贺。”
老夫人见宋氏如此贤惠明理,满意颔首道:“那此事你多多费心,原本老身打算再留莲叶两年,再在年轻一辈的孩子里给她寻一门好亲,却不料出了这样的事。合该她就是咱们董家的人,一辈子也离不开董府了!”
宋氏不形于色,瞧不出什么,对面的汤姨娘却气歪了鼻子,一张甚美的面孔扭曲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