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月白轻然点了头,火光照得她敞亮,连带着周身都暖和了不少。浅唇微扬,饶是披着青蓝假面,亦可见两朵梨涡轻漾,着实鲜妍明媚,由内而外溢彩流光。
温荆见着她的梨涡,却是移开眼道:“暖了便去睡,站着傻笑甚么。”一面说着,一面扭头去看火。
安月白不知温荆为何忽生别扭,回头看了眼柳儿。可就是这一眼,又让柳儿会错了意。
“公子,您先去休息罢,让奴婢在此处看火。柳儿本是丫鬟,歇在此处小床就是;大炕还是留给公子与姑娘休憩罢。”
柳儿说罢这些,涨得全脸微微发红,却不见温荆答复。她小心抬头,见温荆僵直了颈,气氛颇怪。
莫非是她猜错了方才姑娘的意思?柳儿小心望向旁侧,又见安月白眼光复杂。
安月白初听柳儿那话自然吃惊,可却继而向柳儿点头,以示她肯定之意。
这柳儿会错了意,还当方才她那一眼,是想与温荆同床共枕呐。竟难为她说出此话,为他二人腾空间。
温荆操钳拨动炭炉,火苗愈高愈旺。面上隐隐发烫,却不知是出于心虚,还是近火之过。
自那青蓝非要入住他紫宅卧房后,宅里下人皆是将其当作半个房中娘子待,却也不见她有一毫不愿。
恰恰相反,倒是羞怯难持,又让他屡屡觉着她就是阿白。
温荆封了炭炉,将手中钳掷于地上,发出“嗙啷”一声。他转身,回眸剜了一眼柳儿,惹得柳儿垂首愈低,笑问道:
“怎的?青蓝说不出,我倒是立着呢,怎都让你安排得明明白白?”
“公子。”柳儿心下一惊,一时无言,身子好似被定住,动弹不得,却仍当即跪下,伏身道:“是柳儿逾矩,是柳儿不好。”
安月白垂眸,见柳儿身子都因畏惧而微微发抖,出言亦是甚卑甚惧,担心被温荆责罚。
柳儿分外悔恨,恨自个儿多嘴,惹得温荆不快。她又不是姑娘,更没那等本事作温荆的主儿,只会闯出些祸事。
可她更悔,自个儿怎就忘了温荆的脾气。她亦算是紫宅的老人儿了,怎的就一时松懈……
安月白有些看不下去,却亦并未作何动作,余光见得温荆垂眸端详着柳儿,却并不开口令柳儿起身。
那人的眼光甚为冷淡,好似瞧着地上一处潦水般无关,轻摩指尖,睥睨慢道:“你既不愿上炕呆着,今夜就这般跪着,也好长长记性。”
安月白不由上前一步,却见温荆移开落于柳儿身上的眼光,继而望向她,道:“你似有不满。”
“怎的,也想陪她跪着?”那人音调甚为不紧不慢,好似无心无肺般,与今日喂她甜醅之模样相去甚远。
自然相去甚远。温荆微眯双眼,见得那少女似是败下阵般俯下身,不由心下一啧,暗道:
这青蓝就是再得阿白抬举,到底是为奴出身。能被轻易驯化的心神,又怎会是他的阿白。
唇角泛起冷笑,无感望她缓缓蹲于柳儿旁侧。温荆觉着无趣,又同时心下生疼,并不为眼前此二人,倒是为安月白。
她那般的傲骨,世上几人得具?除她之外,旁人终是旁人。
谁知他还未想罢,却见那青蓝一把挽着柳儿站起了身。柳儿让安月白乍一捞起,仍有些站不稳,却被安月白抬袖擦去眼泪,心下更惊。
姑娘自然是敢逆着温荆之意的,可如今她并未以真身示人,只怕是会令事情愈糟……
安月白背着温荆,自然未见那人眼底一闪而过的惊诧;却是听着了那人如雨前暗雷的低问:“原来姑娘的陪着,是陪下人一道造反呵。”
温荆虽问得低沉发哑,似是盛怒,却是没来由的慌乱徒塞满腔。他眼见那青蓝转过身,向着他处更近一步。
她短短几步,却分外坚定有力,终于停在他眼前。
于是温荆便见着那女子向左右摇了头,继而抬了下颌看向他,是不认他的定论。
那眸光清澈倔强,世间无双。不折不屈,凛然刚强。她伸臂护着身后的柳儿,下颌与颈牵成一道优美浅线,灼得温荆脏腑生疼,难掩眸中一刻失魂。
是她,只有她。他后退半步,余光见得少女拉了柳儿走向里侧大炕,再未回头看他一眼。
而在二人离开后,温荆方找回心神。他实在不愿认,甚至都有几分不愿再与青蓝相处。
无人配称一句与她相似。更何况已然不是相似,却有几刻是真是——虽是隔层薄纱,他却不敢去揭。
正于此时,暗卫军首领在门外求见。温荆下意识侧颈扫过一眼里间,方稳下心神出了屋。
他走后,安月白方宽慰起柳儿,在她耳畔轻声道:“今日之事也不全怪你,是他接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