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讲,难得将饱,温家管家领他入温宅。
没来由的,安月白忽的开始颤栗,转身攥紧温荆之袖,仰眸望向他,出言心底生抖:“那管家……可有害您?”
温荆一笑,向下躺平拥那月白在怀,一面道:“管家?说来,应是温家?是旧朝?谁可知。”
其声虽平淡如水,却又半凉半凄,令安月白不觉呼吸都轻了几分,听那人继续道:
“总归,那管家领我作温家下人,是另有原由。”
“温家以贾走私,自忧被查,早已寻得退路。可大人易躲,却忧心其幼子受牵。因而,特寻一年岁与其子无差的小儿,要无甚背景的,无父无母便是最好。”
听至此处,安月白不觉冰泪顿出,玉指掩口:“他们是要……”
“嗯,寻个替死之鬼。”温荆微微咬牙,又道:“只有无根无靠的幼童来替,真出事时才能无人知晓。”
安月白心口凉透,一时无言,又听温荆道:
“可惜,当日我不过一懵懂儿童,岂知这些?”温荆望向他处,“只知那管家说,要想长久留于温宅,作个下人还不够,尽力靠近少爷才是。”
“日夜表现,终于,我作了小少爷温竞岩的伴读。再后来,又被那温家的老爷夫人认作了义子。”
温荆嗤笑一声,好似说那旁人之事,伸手沾去安月白面颊之泪时,却是眼底心疼,不知要否再讲。
安月白开口已有些哽咽:“所以……后来当真出了事?”
“嗯。”温荆道,“下令抄温家时,老爷夫人与少爷早已离境,快过鼠类。”
“管家将我抓了回去,关于黑屋。那几日我日夜尖嚎,只求他放我出来,实是天真。”
“官兵来后,管家将我一把推出,我便真作了温竞岩。”
“之后,我便真作了无根之人入了宫;后来,又跟了高澜学门道。”
听至此句,安月白终于泪无可收,亦不再噤声,扑入温荆颈间尽情痛泣。
温荆抚着那少女玉脊,竭力为其顺气,反倒听她哭得愈痛,只得软言慰道:“不哭了,后来,不是遇着姑娘了?”
安月白欲回话,却不想着实无以停止,过了许久方止住痛意,已泣得眼白转红。
那少女颤然抚上温荆之面,双唇翕动,出言却只两字:“……痛么?”
世上只她,会问出此二字;
二十几载,头回有人问他——
痛么。
温荆摇头,少女却泪意更甚,哭得他心下生疼,他只得伸手为她沾泪道:“不痛的。”
安月白咬唇。甚么不痛,分明是为了让她宽怀……清泪模糊了她视线,却听得温荆柔道:
“……姑娘若再哭下去,才是真真要痛了。”
安月白回吸口气,将泪意强自摁下,对温荆道:“再不会了,今后都不会痛了……有我,我……”
“我在的。”安月白说出此几字,泫然吻上那人双唇。她方才哭得伤怀,此刻双唇微冰;他唇却是温热的。
温荆即刻回应了去,拥她渐紧。她不知,遇着她,护着她,已是他之幸,足以抵去那前半生苦痛。
更何况,她现今就在他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