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嗣业唯一的感想就是无言以对,半晌长叹道:“你你你……莫说气话,任谁一走八年媳妇还能喜欢得起来?——总之君令将令两重在上,要是你还把我当主帅,就别再想着抗旨这种事了!到时候陛下在京城见不着人,怪罪下来,我是不会帮你遮掩的……”
萧嗣业苦口婆心劝了一堆,简直劝得口干舌燥,从分析利弊到软硬兼施,简直把自己行军打仗多少年来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文采都一股脑倒了个干净。最后说得嗓子冒烟,又不放心地加了句:“若是你再硬抗,别怪我丢下这几万人马自己上京,亲自御前请罪去!听到了吗?”
单超在河水中载沉载浮,长长叹了口气,说:“知道了。”
萧嗣业这才放下心来,叮嘱他泡完澡赶紧上来小心别着凉,然后转身走向营地。
“啊,对了,”萧嗣业突然回头道:“这次回京,别忘了帮我带几件东西回去送人。也不用你亲自出面送到谢府,交与北衙即可……”
单超一皱眉:“谢府?”
“唔。前两年朝廷全力打辽东时,西北军备不足,我托人上京活动了一圈,最后多亏禁军谢统领在天后面前说了话——这两年来各项军备粮草、御寒衣物都还算优厚,理当谢谢人家。”
单超眉心紧皱的纹路加深了,只听萧嗣业又说:“还好,算算时间等你抵京的时候婚礼还没举行,还来得及。”
单超猝然一愣。
“……什么婚礼?”
萧嗣业奇道:“你不知道么?”
他们隔着河滩对视,单超整个身体浸在深秋塞外寒冷刺骨的河水里,面孔微微发僵。
“上次京城来使的时候说的。啊,当时你回凉州去了。”萧嗣业一抚掌,笑道:“说是谢统领要成婚了,大礼应该是定在年底吧。”
“……”
单超嘴唇动了动,再开口时尾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嘶哑:“……是赐婚么?”
“不是,他自己提的亲。”萧嗣业略带揶揄地撇了撇嘴:“据说姑娘不知何方人士,也不是什么名门闺秀,谁知道他从哪个犄角旮旯里看对眼的?——唔,不过话说回来,谢统领年过而立,成婚之事也确实拖不得了。”
河面一片死寂,只听见风吹着哨子掠过乱石滩,大小岩石投下深浅不一的暗影。
单超把头埋进水里,河面上只留下一串气泡,很快随着水波消失在了远处。
萧嗣业不禁上前两步,却只听哗啦一声,单超终于从水面冒出头来,湿漉漉抹了把脸:
“知道了。”他低沉道,“我会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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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阗国王伏闍雄携公主及子弟酋领,于上元元年深秋启程,入京觐见天子递交朝贡,意欲举国归顺大唐。
天皇天后欣然褒奖,钦点安西都护府将军单超率领五百将士随行护送。
单超接旨。
万里之外,谢府。
长安月色洒在空旷的中庭,廊下花木掩映,长街上隐约传来打更的锣响。
谢云合上西域军报,几不可闻地吁了口气。
他站起身走向卧房,衣袖在月光中拂落,雪白丝绸泛出微微的闪光。这时门廊尽头一个清秀纤细的身影转了过来,手中提一件厚外袍,正要举步迎上,却只见谢云抬手阻止了她。
“去歇着吧,”谢云疲惫道,继而跨进卧房,反手合上了门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