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帝司自知斗不过玉枢,便一甩广袖包裹着灵药腾云猛得扎向凡界,未能料到身后一只长手径直探过来,恍惚间像是又往里面扔了些东西,心中一急云便愈发快了。玉枢站于半空遥看着那人偷逃时滑稽的模样,此番若非是天君遇到了什么难处,又怎么敢明目张胆来偷取灵药,末了还需他这个被偷的人亲自赶来暗中递送灵药,冥帝司这胆怯的毛病,怕是再隔上个几百年,也未必会有所改,只是苦了天君,要与此人谋大业。
而我自沉入那冰水中昏迷,兜兜转转之中又像回了浣纱殿,人去楼空,也再不见晚些时的云霞,许是从前曾欢喜的,到头来也不过是眼云烟,使人看不真切,悄然执笔在昭华未写完的字笺上,安然写下‘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笔落起风,满园春花落遮住眼,又像是他来了。
携来一阵异常熟悉的龙涎香气,我背过身不觉间红了眼眶,日夜思念不能忘却的人便在于此,可喉咙如烈火般灼烧说不出话。终是那指尖轻轻拭干眼角泪珠,我才敢抬起头回望过去,清风阵阵夹杂着片片落花昭华伸出了手,口中说的正是从前的百家灯火,心口一滞,只得抚向心口步伐凌乱,头顶却已被血色云霄遮住。
入夜,皇城天禄阁内,冥帝司送来了灵药,站于一旁却不敢多说一句话,自服了药,仲灵伤口渐愈人却不见清醒愈发迷蒙了,莫不是偷药时失手拿错了。
昭华眉头紧皱注视,不时伸手拭干榻上人落下的泪珠,浣纱殿一别伤了你的同时,又何尝不是伤到了我心里。
一声叹息,昭华未收回的手却被仲灵紧紧握住,正巧放到了心口疤痕上方,像是寻到了丢失已久的珍宝,于梦中抽泣渐落得以平息,嗅着那股龙涎香,终是入睡。
昭华不忍将手抽回来,只得命冥帝司敛去身形于外间等候,自己坐于床边,一次次舒展开仲灵睡梦中时不时皱紧的秀眉。与你在这凡界一世胜过天界百世繁华,纵使有一天你可能怨我恨我,可在这份情中难弃的却不仅仅只有你一人。
待玉枢从南天门赶回天一阁时,却恰巧从凡界返回的单雪瞧见了背影,天君曾有旨,若非出关之日任何人不得打扰,自然这真人便不可离开天一阁一步,怎么今日天君未出关,他却从天门外赶回来了?莫不是天君本就不在九重天,玉枢真人看着的一直都是座空的天一阁,倘若真的是被她猜中了,这件事在天后面前,便可谓大功一件。
岂料缪若听说此事,雷霆大怒道:“我与昭华是夫妻,他却为何始终都在骗我!如今是借闭关之由,下凡界寻仲灵重拾旧爱,是不是没有天诏一说,他早就弃我于不顾,也不会答应封后大典。”
单雪见缪若愤然,劝道:“天后若是没办法下凡,自可以再去求那五十阴魔,之前不是也曾说好了,待放出苍翼之时,佛祖会助您除去仲灵那妖女,更可帮助您重新夺回天君的真心,俯览三界。”
倒将这件事忘了,缪若说道:“五十阴魔毕竟是西天佛祖,本宫这样去求,若被驳回来,岂不有失颜面,到那时若天君知道了,又当如何?”
单雪闻言一笑,扶着缪若坐在软靠上,解释道:“奴婢反倒觉得娘娘不必为此忧心,且不说那五十阴魔当属西天,单论他唆使娘娘私放苍翼一事,便都已违背了当初九重天与西天定下的五诏约,如今苍翼已于九重天内悠闲散漫了数百年,可他答应娘娘您的事却仍未成,本就已做了一条绳上的蚂蚱,您去叙旧想起百年前往事,我想那五十阴魔是聪明人,自然懂得娘娘此去之意,而后便再无须多言,又何来会让天君知晓此事一说呢?”
缪若会心一笑:“亏得你聪明,必有重赏!本宫即刻赶赴西天。”
也不知过了多久鼻尖的香气都未散,意识混沌,却让我以为成了真,莫不是之前种种只是做了一场苦梦罢了,实则昭华仍在那方心事也仍在,如此遐想着,一道光亮扫来抚过来的指尖微凉,使得我心尖上一颤,突得睁开了眼睛,呆愣楞看着面前人。
皇帝老见我神情一愣,忘记收回手,像是未能料到会此时苏醒,模样中带着欣喜却又有着一丝担忧在。
我却觉这凡界人皇,能力非同寻常。
饶是那皇贵妃堕入魔道已然成了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可对皇帝老不算什么,仍是可从那十方圣水之中,将我救出放置在这龙榻上,日日夜夜喂药侍候用情至深,世间少有的稀罕。
本想着礼数周全作势起身对着皇帝老作揖道谢,只是这一张口却没能说出句顺当的话来,声音甚是沙哑,一时间两两相对,莫不是坠入水中时,误呛了几口十方圣水伤到了嗓子,自此以后便再也说不得话了?望着远处小案上香炉徐徐飘起的青烟,这心中愈发憋闷起来。
昭华自知,走到外间唤来了冥帝司。
已被撵至外间煎药煮汤许久的冥帝司,见昭华走来,一脸欣喜手握蒲扇,却被止了步,讨好道:“帝司知道天君担心的,所以在此已熬药多时!待三副下肚必保仲灵药到病除,有一副好嗓子跟您在凡界赏花弄月,只是这药得辛苦您亲自端走,勿让她服药时吃些旁的解了药性,不然可白白浪费了,玉枢真人的灵。。。。。。”
话还没说完,昭华一手端过瓷碗便甩袖关了房门,只给冥帝司留下一句尽快离去,便匆匆消失。冥帝司手握蒲扇仰天长叹,到底是君意难测,还是玉枢聪明,躲在天一阁得了个清静,哪像他这般受苦受累受埋怨。
而当那碗汤药端来时,我口不能言受宠若惊,平生看过不少话本子,却没一处听闻,哪一朝皇帝这般宠爱妃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