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夏日里,肃宁城最大的事情便是平西侯府的侯爷薨了。街头有传闻说,这个侯爷得的是不干净的病,又有传闻说,侯爷其实是因为一个小倌亡故伤心而绝,反正无论哪个传闻,都不是什么光彩事。不过这也没什么大不了,谁都知道这位侯爷是当今天子的大舅子,于是天子虽远,依然按照礼节派文武大臣前来吊唁,并赐下锡银等物。葬礼完毕,平西候冯杰唯一的儿子冯涛袭了爵位,成为平西小侯爷。
朝阳公主一夜之间成为未亡人,她命人将侯爷和弄玉的遗物尽数收拾整齐,都存放在落林苑中,然后彻底封了落林苑的大门,从此之后,这里将成为一所废弃的别苑。
小侯爷年幼,跟在朝阳公主身边,仰脸问公主:“母亲,父亲不在了,你是否会改嫁他人,离开这里?”
朝阳公主蹲□子,摸了摸小冯涛稚嫩的脸庞,笑了下:“不嫁,母亲无人可嫁,也无需嫁。”
说着这话时,不远处的侍卫叶潜恰好听到这话,抬眸望过去,只见朝阳公主白衣盈盈袅袅,比起往日的雅媚却是别有一番风味。回味着她的那句话,他眉目冷清。
朝阳公主牵着小侯爷的手离开,不经意瞥了眼一旁的叶潜。
不知道从何时起,那个稚嫩的少年已经成长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儿,巍然站在那里,仿佛能撑住天与地之间的距离。
收回目光,她唇边溢出一抹笑来,淡淡地在心中一声叹息。碰壁又遭遇不堪的碧罗夫人离开时曾说,叶潜岂是久居人下之辈,假以时日,你再难约束。
或者杀之以绝后患,或者扶之翱翔九天。
不经意间,心思已定,朝阳公主淡声吩咐锦绣:“晚间时分,让叶潜过来我的书房。”
锦绣闻言一愣,经历了碧罗夫人事件后,又恰逢侯爷骤然薨故,这期间纷乱杂呈,公主极其忙乱,一直还不曾和叶潜私下会面呢。
当下她敛眉低声答应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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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时分,叶潜面无表情地走进了朝阳公主的书房。
朝阳公主坐在书案后,凝视着书案上的一封书函,甚至于叶潜进入房间都没有让她的目光移开那个书函分毫。
叶潜立在书案前,默不作声,伟岸的身影挡住了烛光,在书案上投下一个暗影,那暗影恰好将朝阳公主笼罩其间。
朝阳公主看了那书函好一会儿,终于在这阴影中抬起头来,淡淡地凝视着眼前的男子,精致妩媚的脸庞上平静无波。
“这是皇上亲笔所写的信函,说是召你进宫去帮忙做事。”说着,她将那个信函放在了案几上。
叶潜顿时眉皱起,心中却是仿佛有什么东西一抽,抽了后就空虚虚的,直接就往下跌去,喉咙则是仿佛被什么堵住,嘴巴想动,发不出声音。
朝阳公主收回眸子,目光落在那个信上,轻声道:“其实这封信早就收到了,信里还说你的姐姐已经怀了龙种,他们都盼着你去呢。”说到这里,她唇边扯起一抹嘲讽的笑:“只不过我不想你离开,便隐瞒下这事,没对你说。”
望着眼前女子淡然的笑颜,叶潜却仿佛在泥潭里挣扎,拼尽全力后,喉咙终于发出一点嘶哑的声音,说出口的却是低落的喃喃:“你,你不要我了吗?”
朝阳公主目光一震,呆呆地望着那信函好一会儿。
叶潜蹲□来,与朝阳公主平视,他忍不住伸出手,去拉她的手:“朝阳,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了?”
朝阳公主抬眸间,却见叶潜眸子里是毫不掩饰的伤痛,他蹲在自己面前,犹如一个被抛弃的孩子一般。
有那么一刻,朝阳公主想伸出手,去抚平他眸里的伤痛。
可是她终究没有。
她最后还是笑了下,如同很久前他初次见她时那样,笑得凉薄高傲。
“叶潜,你可以这么认为,我不想要你了。”她最终还是这么说出口。
停顿了下一番,望着这个男子眼中的不敢置信,她轻笑一声,用着她特有的低凉语音淡淡地道:“人总是会腻的,我现在烦了腻了。”
她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皎洁的明月,无情冷漠地道:“你走吧。”
你走吧,这个声音在叶潜的心中回荡,如同石块一般在胸腔撞击,撞击得五脏六腑几乎要开裂,要出血。
曾经他对她说,不要荣华富贵,不要锦绣前程,因为这些换不来一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