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掌柜一时瞪大了眼睛。
他还真不知苏玉畹何时有了这样的想法。
故土难离,许多人都不敢起心思,把家迁往别处。
苏玉畹吸了吸鼻子,抬起眼来,看向马掌柜:“我那二叔,虽不是东西,但总是长辈。如今还好,因着我爹爹刚去世,别人可怜我们孤儿寡母的处境,不会说什么。可日子久了,难免有人说我不孝。到时候二叔二婶利用这一点攻讦于我,总是个麻烦。我娘性子又软,如今是防了又防,才没出事。但以后难免不会被人钻空子。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总这么提心吊胆,不是办法。这是我想搬家的原因之一。”
“其二,这段时间求亲的人不少。但那些人家,唯利是图,不是良配。一旦我拒了他们的求亲,必会生出事端。退一万步说,即便为了家里委曲求全,选一家答应了婚事,我家势弱,他们势弱,到时候估计被人吞得连渣滓都不剩。所以,与人联姻,不啻于与虎谋皮。倒不如搬到徽州府来。如果我那舅祖父确实是个好的,可以每年送些银子,寻求庇护。”
马掌柜点点头。
苏玉畹这分析十分全面,且冷静而准确。
“其三,咱们的茶,卖给客商终是利润太薄。这些客商买了茶后,卖到松江等地去,获利颇丰。不如我们也到松江等地开茶庄、茶馆。而从休宁运茶到松江,不如在徽州府这边来得近。这边可买的茶园面积大,价格便宜,再直销到松江等地,利润能提高一倍以上。而照看茶园,运作松江等地的生意,必得住在徽州府这边才更方便。”
马掌柜听到这里,望向苏玉畹的眼神里闪着异样的光芒。
眼前的小姑娘,才十五岁多。因着举止老成,平日里看着还好。可这一会儿刚刚哭过,眼睑微肿,鼻头还有些发红,头上的发丝不知何时在耳畔垂下来一缕,看上去楚楚可怜,比他家的孙女儿还要稚嫩几分。可说出来的话,却比他这样积年的老掌柜还要周到老成。
这孩子,简直是个妖孽啊!谁家要是娶了她,那真是修了几世佛缘的大造化。
苏玉畹说完,见马掌柜愣愣地看着自己发呆,不由挑了挑眉,叫了一声:“马掌柜,你觉得如何?”
马掌柜回过神来,连忙点头:“姑娘深谋远虑,考虑得极为周到。经姑娘这一分析,迁居徽州,势在必行。”
见马掌柜也赞同自己,苏玉畹不由露出几分欢喜。
家中这摊子生意一旦铺开,光她一个人张罗,便是三头六臂也顾不过来,往后还得依仗马掌柜这些忠心又有能力的老人。故而她的提议是否能得到马掌柜这些人的真心赞许,就十分重要了。
“既然马掌柜也觉得这办法可行,那咱们便操持起来。”她道,”当然,首要的还得看陈老太爷如何。如果他那条路走不通,咱们再想办法就是。”
马掌柜点点头。
虽然这样想有些不厚道。但这时候,他真心觉得姑娘退了亲是大大的好事。
以姑娘的容貌、能力以及以松萝山的茶园为陪嫁,关键的时候就能借着跟权贵之家议亲以保全苏家。这是一道极好的护身符。即便是陈通判陈老太爷生了不该有的贪婪之心,也不敢对自家姑娘动歪心思。
“那姑娘看,这屯溪的茶园……”他问道。
“看着价钱合适,土壤肥沃,地势也不错的地方,买上百来亩吧。”苏玉畹道,”咱们一路往府城那边看去,有合适的买些。如果到了那边都没看到更合适的,就回头再买一些也不迟。”
她手里原来就有苏家大房的积蓄,再加上明前茶和这次雨前茶竞价后所得的丰厚收益,买上几百亩茶园也不成问题。如果换作保守的人,可能会只买一些,然后把更多的钱留在手里,以免投资赔了本。
可苏玉畹是个敢想敢做的人。如今已证实了,只要制茶的手法得当,这里的茶园就能出产不逊于松萝山的好茶来,那她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呢?即便苏家大房吃不下这么多的产业,导致管理混乱。等以后消息传开,有更多的人明白这里也能出产好茶,这些茶园还能不涨价吗?到时候她转手卖掉,就是一笔大收益。
能有以钱生钱的好法子,谁还把钱留在手里生铜锈,那就是天下第一笨蛋了。
“一切听从姑娘安排。”马掌柜早已对苏玉畹心悦诚服,对她的命令无不依从。
于是,接下来几日,马掌柜和苏玉畹分成两批人,在镇上游走,找些人探听消息,摸清了屯溪这边的情况。最后选定了几家各方面都不错、主家又有意出手的来谈,最后入手了一百三十亩茶园。
这一百三十亩茶园原来分属四家,并不是全面都连在一处。苏玉畹买下之后,便把它们分成了两个茶园,由马掌柜在当地雇了人打理,又留了一个管事和一个护卫在此,一行人便往徽州府方向而去。
此时的徽州府,是一府六县,并未像后世的黄山区域那般处处是茶园。苏玉畹一行一路行去,虽沿途零星有一些茶园,规模却不是很大,不像屯溪那般能任人挑选。这些地方看得马掌柜直摇头。
苏家大房的情况他十分了解,只有一处茶园,一处茶栈、一个茶庄和两个茶馆,外加一些田地。产业少,管事的人自然就少,一个萝卜一个坑,实在派不出更多的人手来管理这些零散的茶园。就像屯溪的茶园,派个管事在那里,也只能是权宜之计。时间长了,必定会被本地人所欺,茶园也会出大乱子。待他们从徽州回来,还得再派得力人员去管理方好。
所以,苏玉畹要买茶园,最多大面积的再买两处。买多了,他们管理的人手不足。
苏玉畹却不这么想。
当走到附近时,她指着一座小山道:“找一找进山的路,咱们进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