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玉畹想了想,问道:“你可舍得把他送到府城去做事?你要是舍得,你所欠的外债我替你还,就当是我借给你的。等你有了银子,再还我不迟。”
“姑娘……”黄管事摇摇头,“他那性子,早已长歪了扭不回来了。放到府城去,做不了事,反而坏事。还是我辞了管事一职,带他到田庄上干活,看守着他,别让他再闯祸了吧。至于银子,老奴就厚着脸皮借姑娘的,可能要几年才还得出来了。”说着,他满脸羞愧。
“除了你,你让我找谁来管这茶园?如今是多事之秋,咱家又面临着扩张,正是用人的时候,你可不能不干。”苏玉畹道。
“老奴、老奴对不住姑娘。”黄管事又跪了下去。
“起来,起来说话。”
黄管事只得又站了起来,低垂着头立在一旁。
“你是舍不得儿子吃苦还是有别的原因?尽管说出来听听。”苏玉畹耐心道。
“怎会舍不得他吃苦?”黄管事苦笑一下,“我恨不得把他打死。可他要死了,我那老娘也活不成,所以才留了他一命……”
苏玉畹截住他的话问道:“那我要是送他去府城,你们家老太太可舍得?”
“舍得!”黄管事道,“我娘现如今也后悔了,直说是她害了孙子。如果我把孩子送走,她也知道是为孩子好,不会再拦着的。”
苏玉畹点头:“如此便好。你放心,你那儿子,送到府城去,不会再闯祸的。李莽你知道吧?我要把他带到府城去。到时候叫你儿子拜他为师。凭着李莽的手段,你儿子翻不出什么浪花来,只是前期恐怕要吃些苦头。”
一听是李莽,黄管事大喜,连声道:“吃苦不怕,吃苦不怕。如能得莽叔管束,那是我儿子的一番造化。”说着又跪到地上给苏玉畹磕头,“多谢姑娘,多谢姑娘。您这安排,恩同再造,我那儿子如果能浪子回头,我愿为姑娘赴汤蹈火,再所不辞。”
说着,他似又觉不妥。他是苏家奴仆,他连他儿子的命都是苏家的。作为奴仆,本就该为主人赴汤蹈火。此时说这话,倒显得他原先不忠心似的。
他想要描补一二,可“我”了半天,愣是找不到合适的词来表达内心的感激之情。
见黄管事又跪下,苏玉畹十分无奈,示意立春把他扶起来,道:“你的忠心,我自然知道。你多年替我父亲管着茶园,自有功劳。我如此安排,也是为了我们苏家好,你不必多想。”
“是。”黄管事抹了把眼泪,顺着立春的搀扶站了起来,拱手道,“姑娘放心,老奴一定好好看守茶园,不叫人钻一点空子。”
苏玉畹点点头,指了指旁边的凳子:“坐下说话。”
心里下定了决心把这条老命都交给苏玉畹,黄管事也收敛了自己的情绪,坐了下来。
接过霜降递给他的茶,慢慢饮了一口,他定了定神,这才问道:“姑娘刚才说府城。姑娘莫非在府城添置了田庄?”
在苏长清刚刚去世、苏长亭鼓动茶园的人闹事时,有人是看到二房下人出入黄管事家的。虽然黄管事一直表现得忠心耿耿,苏玉畹也没有削弱他的任何一项权利,但心里对他并不是没有防犯的。毕竟黄管事有个软肋,那就是他儿子。所以她用秘方炒茶、到府城买茶园,都没有让黄管事知道。直到此时黄管事把家中烦心事道出,她才真正对他放下戒心。当然,她把他儿子送给李莽当学徒,除了帮黄管事管儿子之外,并不乏将他当作人质的意思在里面。如此,她才能把松萝山上这一块茶园交给黄管事。
想来,以黄管事的聪明和老辣,并不会没想到这一点。即便现在想不到,等他回去静下心来,也一定会想到。
不过苏玉畹却顾不了许多。她年纪小,威信不足,家中又正值多事之秋,她怎么小心防犯都不为过。她并不担心黄管事会因此而寒心——她如此处理,总比黄管事带着儿子、老娘去田庄做个农夫艰难度日强。
那李莽,可是从战场上回来的老兵,后来机缘巧合之下被苏老太爷带回苏家做了一名奴仆。他擅打铁,力大无穷。因着每家茶园所需要的铁锅各有不同,也算得机密,苏家所用的锅都是李莽打制。也因此,他在苏家的地位十分超然。前番雨前茶时,苏玉畹用来炒制茶叶的银锅,就是叫李莽偷偷打造的。炒完茶之后,她又叫李莽把锅给溶掉了,不留一丝痕迹。
黄管事的儿子跟了他,未免没有一番造化。
因此,苏玉畹放心把底交给了黄管事:“是的。不过不是田庄,而是茶园。”
“茶园?”黄管事震惊莫名。脑子一转,他惊喜道,“难道那边的茶叶也能制成松萝茶?”
“正是。”苏玉畹点点头,“我此番去府城,一路看过去,亲手炒了茶试过了,方买了茶园。”说罢,她把此行所买的茶园和茶山都给黄管事说了一遍。
“姑娘、姑娘……”黄管事似乎比刚才安排他儿子时还要激动,语无伦次地道,“当年老爷一直想把家业做大,没想到……没想到他没做到的事,却在去世后没几个月就由姑娘给做到了。”
提到父亲,苏玉畹眼里一黯,没有说话。
黄管事自知失言,忙岔开话题道:“府城的茶园,姑娘准备让谁去管?”
苏玉畹深叹一声:“本来让你去管最好,毕竟叶嘉园这里,一切都理顺了,只要让它正常运转就行。但松萝山上这茶园,是咱们的根基,只要这里没乱,别的地方再乱也不怕。所以你不能动,你手下的两位二管事,也不好动,一动了他们,别人就该怀疑咱们去府城买茶园了,顺着他们这条线往下一查,咱们什么底细都被要摸透了。所以你们都不能动。马掌柜那里,他毕竟是茶栈的掌柜,因着跟两位二管事同样的理由,他也是不能动的。故而府城那边,一切都得从重来过。”
黄管事皱起了眉头,着急道:“这可怎么办呢?您现在现买人,恐怕不行吧?能力怎么样还另说,忠心却是何以保证。”
这事苏玉畹早有打算。之所以说那些话,也有给黄管事一个交待的意思,告诉他她这样做是有全盘打算的,并不是不信任他。免得他多想。一旦想左了,时间一久,难免就会起异心。
她道:“昌哥儿和盛哥儿都要一起去府城的。他们年纪虽小,却也是该担起事的时候了。这段时间盛哥儿常上山来,打理这茶园的事情。黄管事你觉得他如何?是否能够把府城那边的茶园管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