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玉畹再次将目光移到殷氏脸上。
也许是苏玉畹这目光太过诧异,殷氏解释道:“是关嬷嬷和许妈妈昨晚跟我把李少爷这段时间的表现说了,劝说别再让你受苦了。你小小年纪就没了爹,独自撑起一个家,已经是够苦的了。要是再让你再半辈子过不好,不说娘自己过不去,就是你爹,在地下怕是也过不安稳。所以……”提到丈夫,她悲从心来,又呜咽上了。
苏玉畹顾不得安慰母亲,抬起头朝关嬷嬷和许妈妈看去。
关嬷嬷慈爱地朝她点了点头。
一股暖流涌上了苏玉畹的心头。
诚然,她曾给关嬷嬷和许妈妈等贴身伺候殷氏的下人下过命令,让她们在殷氏犯糊涂时进行阻拦和劝说,并且防着别人利用殷氏的心软对付她和两个弟弟。可她从没指望过这些人能给她这样的帮助。毕竟她是主,而她们是仆。她跟立春等丫鬟固然情同姐妹,但不是所有的主仆之间都能产生这样深厚的感情的。
却不想关嬷嬷和许妈妈她们给了她一个大惊喜。
相对于年老又没有子女的关嬷嬷,许妈妈的功利心要强一些。她小心翼翼地看着苏玉畹的表情,生怕苏玉畹对她们擅作主张有所不满。
直到看到苏玉畹眼中的惊喜,她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对苏玉畹笑道:“太太心疼姑娘,自然不愿意让姑娘受苦。”
苏玉畹点点头,正准备再安抚殷氏几句,却不想苏世昌和苏世盛这时一起从茶栈回来了,过来给殷氏请安并一起吃饭。殷氏一迭声地叫人去厨房催饭,一面问起两人今儿做的事情,屋子里热闹起来。
苏玉畹朝许妈妈使了个眼色,两人走出屋子,到了廊下,苏玉畹问道:“怎么回事?太太怎么就同意了呢?你们是怎么劝她的?”
“以往我们也不是没劝过太太,可在这件事上,太太的固执姑娘也是知道的。之所以这次一劝就通,还全靠了韩嬷嬷。”
“韩嬷嬷?就是舅祖父家的那个韩嬷嬷?”苏玉畹问道。
许妈妈点点头:“就是她。她临走前来跟太太告辞,虽话没挑明,却透着那么个意思。她说陈家少爷里跟姑娘年岁相近的就有好几个,个个都是念书人,有两个还是秀才身。说姑娘这么好,要是能嫁进陈家,亲上加亲,陈老太爷不知有多欢喜呢。可惜姑娘已经有婚姻在身。韩嬷嬷那言语里,全是遗憾。”
说到这里,她不由笑了起来,佩服地道:“那韩嬷嬷今不愧是官老爷家派出来的体面嬷嬷,那可是真会说话,句句都说到了太太的心坎里。姑娘也知道,太太最肯听人劝,那韩嬷嬷又说得那般恳切,太太就全听进去了,这段时间一直在琢磨这件事呢。姑娘这几日遇到的事,立春也特地跟我们说了,让我们劝一劝太太。没承想,这回一劝就通了。”
原来,这里面不禁有韩嬷嬷的功劳,便是立春等丫鬟也为这事出了力呢。
苏玉畹不由心生暖意。她虽没有了爹,又有个虎狼般无情贪婪的二叔,却还有爱她的娘,懂事的弟弟,一群忠心的下人。有他们在,前路即便再艰难险阻,她又怕什么呢?
退亲一事,现在唯一要过的就是李钰明那一关了。要是李太太不能说服他,那她只能借助孟映雪的力量来达成心愿了。
两人谈完了事,正要进屋,却看到去提饭的丫鬟匆匆进来,两手空空的,身后还跟着个妇人,却是老太太那边姓周的一个管事妈妈。
许妈妈蹙了蹙眉,迎了上去:“周妈妈,你怎么来了?可是老太太那边有事吩咐?”
许妈妈一眼便看到了苏玉畹,忙过来行礼,笑道:“因着老太太这段时间身子不大好,孔大太太带着姐儿过来请安,老太太留了她们吃过晚饭才回去。又想着一家人也好久没在一起吃饭了,便命老奴过来传个话,让大太太、大姑娘和二少爷、三少爷一块过去吃饭。”
“有劳妈妈了。”苏玉畹示意许妈妈领着周妈妈进门,心里却思索开了。
苏老太太孔氏因不是苏长清的亲娘,又有自己的小心思,苏老太爷担心她出妖娥子,自她进门生了儿子后,就不大让苏长清往她跟前去,把长子常带在身边。苏老太太无故被丈夫这样防着,心里不喜,也不大理会苏长清,故而两人名义上是虽是母子,又在一家里生活了几十年,却彼此感情淡漠,只有面子情。自打苏老太他去世,三房人又分了家后,苏老太太连这点面子情都懒得维持了,除了逢年过节,向来不叫大房人过去团聚。平日里,唯有殷氏每日早上去给苏老太太请安,苏玉畹、苏世昌、苏世盛则都是每逢初一、十五早上才去请一回安。
这也是苏老太爷生前订下的规矩,说晚辈们每日忙着上学堂,不必日日请安。
如今不是逢年过节,也不是初一、十五,而且还是晚上,虽说有孔大太太上门的理由,但休宁城本就不大,孔家离苏家没有多远。孔家家境也不怎么样,这些年多亏苏老太太帮衬着,开了个茶馆,每年提供些上好茶叶,这才好过些,算得上小富,家里也买了几个丫鬟婆子伺候着。为着这个,孔家把苏老太太奉为神灵一般,时常来请安。那孔大太太一月里没有二十日,也有十来日要到苏家来的。
而且她来时,苏老太太也不愿意大房的人在跟前碍事,即便遇上殷氏去请安,也是早早打发了去,唯恐孔大太太奉承她时,让苏长清想起她补贴自已娘家多少多少银子,在苏老太爷跟前进馋言,引起苏老太爷的不满。苏老太爷过世后,她仍保持了这个习惯。
如今突然以此为借口唤她们过去,还不提前打招呼,又是在二房千方百计想夺大房财产的关键时刻,这顿饭,由不得人不多想。
屋里殷氏一听婆婆召唤,忙换了衣服,一面又吩咐道:“去看看五姑娘,问问她要不要过去吃饭。”说着又对苏玉畹道,“她这阵子吃了一个游方郎中的药,竟是好了许多,平日里也能出来走走了。”
苏家五姑娘苏玉若,是苏长清另一个妾氏袁姨娘所生,只比三房的苏玉玫小半个月。她生下来身子就不好,小时候一场风寒病之后又患了哮喘之症,平日里很少出门。袁姨娘带着这个女儿,也甚少出来走动。殷氏对庶子庶女都好,时常打发人去瞧她们母女俩,衣食及看病吃药的用度也从不克扣。
“我这阵子忙着,过两日得闲了就去瞧瞧五妹妹去。”苏玉畹道。
袁姨娘老实本份,苏玉若身子弱,却是个喜欢读书的孩子,苏玉畹很喜欢这个妹妹,此时听说她身子好了许多,十分为她高兴。
殷氏换好衣服,又看儿女三人都是刚从外边回来,身上穿的还是出门的大衣服,不必再换,便叫人开了花园的小门,往二房府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