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快乐。”
裴景淮的声音很轻,就像除夕冬夜里被鞭炮炸起的一缕烟尘,在鞭炮炸完的白色烟雾中,缓缓汇入了晚风,但叶知让还是听见了。
上楼回到姨妈家,姨父的鼾声已然响起,外婆也已经睡了。
姨妈刚帮裴景淮铺完床,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边看着春晚重播,一边等他们。
裴景淮一进门就了然了姨妈的意思,他轻推了叶知让一下:“你动作慢,先去洗漱,别耽误时间。”
叶知让会意,但不放心,站着没动,姨妈回头看她,冲她笑道:“让让听话,我也在排队呢!”
裴景淮又推了她一下:“听话,去吧,没事的。”
叶知让一步三回头的走进了卧室。
裴景淮看着卧室的门被关上,才迈步走进了客厅,在离姨妈不远处的沙发上坐下。
姨妈给他倒了杯水,裴景淮说了句谢谢,端起杯子,喝了一口。
两人一直沉默,直到叶知让拿着洗漱用品走进卫生间,姨妈才小声开口:“景淮啊,你应该也知道我想说什么。”
“您讲。”裴景淮放下水杯。
“裴家对我们家是有雪中送炭的恩,我们也一直记在心里,虽然不知该如何报答,但这恩是一点没忘。让让这孩子,也算是你看着长大的,平时瞧着乖,看着沉稳,实际上遇事最是容易着急,就像炒一道菜,她能巴不得在切好菜的那一刻,就色香味俱全可以吃了。”
裴景淮笑了下:“但她是个好孩子。”
姨妈叹了口气:“孩子是好孩子,但她小小年纪的鲁莽,应该也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吧?”
“还好,不算麻烦。”
“我今天找你聊,不是想论这件事的对错,只是想表明我深思熟虑过的态度。让让那孩子从小就犟,用她外婆的话来说就是全家人的犟骨头都长在她身上了,年纪小,又认死理,她要坚持一件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但我相信,她不是一个莽撞的孩子。”
姨妈顿了顿:“我还记得,她小时候,我带她去逛商店,她想要一盒那种卡通包装的巧克力,但是怕大人花钱,一直不敢开口要,站在货架前看了特别久,我过去问她,让让是不是想要这个啊?她不说话,再问,就摇头说不想要。”
“我拿起来一看,上面贴着的价码是三十多块,在那个时候对我们家来说,花三十多块买一盒未必好吃的巧克力,是一件奢侈的事。她懂事,知道要了,大人也不会给她买,所以就算再想要,也不会开口。”
“这么多年,这个习惯,她从来没变过,就像当年我们带她去裴家,商量她的去留,我看得出来,她不想去,想跟着外婆,可就因为听了她姨父和她说的现实问题,她从头到尾也只问过一次,不能跟着外婆吗?再后来,你和她朝夕相处,她是一个什么样的孩子,你应该很清楚。”
裴景淮:“我明白您的意思。”
姨妈叹了口气:“可能也是我拎不清,但一个巴掌拍不响,让让她能那么笃定的告诉我,说她就是喜欢你,我想应该不会是她冒然说出的话,或许……你也有给过她一些什么错觉?”
“但不论是非对错,轻寂和唐茴已经离开这么久了,我们也都得向前看,就像去年再次过了中秋一样,外婆在表面上也已经渐渐释怀了,我们也不能一直被困在过去。”
“这么多年,你应该也能看出我们家的本性,我们对裴家,从唐茴在时就无所图,我们很享受现在这种普普通通的生活,当年要不是真没办法,也不会送让让去裴家。这几年,我们也一直在走动着,我,外婆,包括让让的姨父,都很喜欢你。”
“外婆织毛衣的时候,还总念叨着要给景淮买最好的毛线,织暖和一些,漂亮一点儿。所以景淮,你如果不嫌弃,是真的可以相信我们说过的每一句拿你当家人的话。”
姨妈和他对视了片刻,攥了攥手,缓缓道:“所以我的想法是,不论想怎么发展,走到哪一步,只需要但凭本心。我想轻寂和唐茴若是在天有灵,应该也会更希望看到家人快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