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永远都会听她的话,读完书就回了国。
临走前他问韩伊梦幸福吗。他得到了一个甜蜜到醉人的回答:是的,很幸福。
他一路过安检都没有回头。他怕让阿梦看到他脸上挂着两串没出息的眼泪。那她更会把他当小孩子看了。
后来他在国内,听说她的男友劈腿了。他立刻买了机票飞去国外。
可他送去的关怀安慰,在她眼中,依然不是出自一个男人的,他依然只是个孩子。
这是他第一次怀疑在她身边长大的那五年。因为她说她是看着他长大的,她与其说是他的姐姐,不如说更像他的妈妈。妈妈和孩子怎么可以在一起呢?
她求他回国。她又交了新的男朋友,一片赤诚地去爱。她的男朋友又劈腿了。她人就是太单纯,从来没有防人之心,分辨不出哪个男人对她是真的爱到死,哪个只是图下新鲜。于是她总是在遇人不淑。
——你问我还好吗?没事儿,我习惯了。我知道我这样子叫备胎,但我无所谓啊。我强扭不下她,那我就等着好了。等着她伤心的时候再叫我过去,我愿意等到她看我时不再像看一个小弟弟,而是一个男人。总会有那么一天的。我愿意等。她陪伴了我一生中最孤独绝望的五年。我愿意不计较一切地等她,等她终有一天转身看到我时,是在看一个男人。
宁檬被变身后的陆既明,震撼到了。她听完十岁的他的故事,一个真实的故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是怎样一份深沉的爱?她只听着都觉得承受不起。
陆既明已经喝光了剩下的所有的酒。他醉眼迷离地笑,像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大白痴。
原来人都不可貌相。他看起来笑得没心没肺不知人间疾苦似的,可谁又知道他早就尝透了那些疾和那些苦,早在他十岁那一年。
原来有钱人也是有有钱人的苦恼的。有钱未必就那么好。有钱人的感情世界如此贫穷,穷到只剩下了钱。
陆既明醉眼迷离大白痴一样地笑,问宁檬:“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依赖你这么离不开你吗?想着法的想把你弄回我身边来?”
这是一个首尾呼应的问题。宁檬对醉酒变身后的陆既明的智商第一次有了点刮目相看。他醉成了这个德行,居然还记得一开始时引出话题的那个问题,简直就是不忘初心。
陆既明定住眼神看着宁檬。风吹开了她的刘海。她变得似乎有点不一样了。他努力想透过镜片看清她的眼睛,但酒精冲散了他聚焦的能力。他看得异常专注,可映入眼里的却终究还是一团模糊。
“因为”,他舌头有点直勾勾地,在最后醉倒前挣扎着一定要讲出答案,“你和她有时候真像啊。你们都纵容我,照顾我,变通自己的情绪来容下我的坏脾气。你们都让我有被陪伴的感觉。这感觉真的,让我离不开你们。”
他说完醉倒过来,头抵在宁檬肩上。
宁檬在冬夜渐起的风里,一个人笑起来。
——所以你纠缠我,始终和我较劲,是因为我是一个可望不可及的人的影子吗?
是的,自卑的她甚至不敢用替身这个词来修饰自己的位置。她只敢说自己是个影子,韩伊梦某方面的影子。
“宁檬啊,”陆既明把头抵在她肩膀上嘟囔,“你就回来吧,你回来,我把你当拜把兄弟一样供起来!你不想做秘书那就做项目,反正你就待在既明资本吧!我本来是不想让你沾资本市场的乌烟瘴气,可你非要沾,那好吧,我投降了!”
宁檬一个人笑着,像哄着和妈妈撒娇的孩子一样,用循循善诱的声音,问:为什么不想让我沾资本市场的乌烟瘴气呢?
那喝多了的撒娇孩子哼唧了声,在意识陷入彻底迷离前,说:因为阿梦就从来不沾这些乌烟瘴气,你也别沾。
——沾了身上就有铜臭味了,就离他的阿梦身上的仙气越来越远越来越不像她了,是吗?
可是那仙女,不就是因为没沾这些世俗铜臭味,太天真太不食人间疾苦,于是才总是识人不清遇人不淑的吗。
宁檬在异城冬日的夜里,一个人平静地笑着。凉风四起,把她血管里的每一滴血液都吹得通透而冰凉。
她叫来了曾宇航,把喝多的陆既明一起扛回房间。
之后她回到自己的房间,狠狠冲了个热水澡,用水温捂活了凉透了的血管。她躺到床上。明明自觉内心一片平静,却久久辗转难眠。
快天亮时她才睡着。闹铃一响她睁开眼。伸手摸摸眼角,呵,竟然是湿的。
她昨夜,居然替痴情人们流了一滴梦里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