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脸?”
献帝已经不耐烦地呵斥左右。
“还不宣太医——”
明珠坐在御赐的软榻之上,从宫女捧来的面镜中,她终于看清了自己目前的尊容。
那张巴掌大的瓜子小脸,已经足足肿了一圈,因为肿胀,五官也被挤压得有些扭曲,原本羊脂玉般光洁的皮肤,更是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红疙瘩,真是惨不忍睹。
再美的美人,也经不住这样毁。小白花曾千叮万嘱,这副身子吃不得海鲜,只要沾一点半点,虽不伤性命,都会起这般严重的反应,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这效果着实还是有些震撼,难怪方才还态度殷勤的献帝,一时间已是侧过身去,连直视她都不情不愿了。
明珠方才借着抬袖之际,悄悄把冬莺准备的虾皮粉服下,就是为了这一刻。
她喜欢美人,当初韦泽落魄至此,她依旧不离不弃,除青梅竹马的深情外,那幅俊美无匹的皮相也居功至伟。本来为了复仇,她是曾动过牺牲色相的念头,可看到如今体态臃肿的献帝,她自问实在无法突破下限。
不过戏还是得做足,明珠手指一颤,铜镜滑落在地,立刻掩面哭泣起来,太医董世友费了好大力气才拉开她的手查看状况,又问感受,她也泪淋淋说不清楚,折腾了好一阵,献帝已有些烦躁,董世友这才面色沉重地回禀道。
“启禀陛下,这位明姑娘所患之症,恐怕是天花,臣请将她迅速送出宫去,方才所接触之物,都应烧毁,以免传染……”
“你说这是……天花?”
献帝下意识抬起方才扶过明珠的右手,仿佛看到那红疹已顺着皮肤向上蔓延,龙颜渐渐苍白,不等董世友回答,他已经连忙摆手。
“快把她送走!”
天花乃当世恶疾,前朝曾有一位幼帝便是折在这上头,其症来势凶猛,极易死亡,也难怪献帝如此慌乱,一听是天花,他哪里还有闲情垂怜美人,丢下这句话后,马上快步绕过明珠踱步而出,前往汤池去洗药浴了。送明珠出去的宫女太监也把她当做洪水猛兽,隔着老远还掩着口鼻。
明珠听见献帝身边的大太监彦顺尖着嗓子在她身后呼喝。
“把桂璃堂封起来,所有器具一概全换!快去啊!”
宣德门外,太医董世友将刚欲登车的明珠拦下,从袖中掏出个细瓷瓶递过来。
“明姑娘,这是太医院秘制的特效药,对你这症状或有帮助,你一定要尽快服下。”
明珠千恩万谢地接过,紧拉着董世友衣袖又是一阵啼哭,将个惶恐无助没有见过世面的懦弱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然等董世友告辞离去,车帘放下后,她却收住眼泪,将那瓷瓶托在掌心,挑起抹冷笑。
好一个天花之症。方才董世友问诊时,明珠为掩饰自己真正的病因,确实扯了些头昏脑热的谎话,但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和天花联系上,能进入太医院,替天子问诊的董太医,怎么可能判断不出?
让他指鹿为马的原因只有一个,无非是有人想把明珠将得盛宠的苗头掐断,而放眼献帝后宫,最担心这一点的,除了独占圣眷的蒋贵妃还会有谁?
想到此处,明珠从那只瓷瓶中倒出一粒药丸,她掀开车帘,将那药丸扔向路边觅食的鸽群,一只肥胖的灰鸽见状,连忙飞过来啄食,可才吞下去没多久,突然扑着翅膀挣扎起来,须臾间便倒在地上蹬了腿。
明珠脸色如罩寒霜。
果然如此,所谓的特效药,其实是催命符,那董世友笃定她是个没见识的民间女子,对太医的诊断深信不疑,定会服下,即便一命呜呼,也是因为患了天花不治身亡。
他背后的主子,可真是心狠手辣,难怪短短三年,叶棠华便被她取而代之。
献帝洗了个药浴,又命董世友反复查看自己的右手,确定无碍后,方才更衣走出汤池,步入抱厦花厅,等候已久的卫长卿连忙躬身请安,笑道。
“臣听说那明家之女进宫面圣,便猜陛下是要亲断赵德义所奏之事,一时好奇,正想过来凑个趣,彦公公却说陛下圣驾在汤池,臣还以为……那女子这么快便得了圣眷,还预备让端阳进宫来宽慰宽慰贵妃娘娘呢!”
自从国公府倒台后,献帝便对镇西侯府十分依赖,对卫长卿更是信任非常。觉得他虽曾是帝师季修贤的女婿,却不像季修贤那样自以为是,成天见指责劝谏,反而每每在谏臣面前维护自己,这方是为人臣子忠君之道,且卫长卿其人聪明通透,常能替献帝排忧解乏,所以深得献帝宠信,即便言语偶尔调笑,献帝也不计较,就着宫女的手呷了口银耳雪梨汤,方笑骂道。
“明明什么都知道了,还拐弯抹角的笑话朕,卫长卿你真是越来越放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