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故乡,那是一个偏远的小村子。。。。。。”她喃喃低语,浑浊的眼中泛起泪光,“那是金色的麦田,是被太阳烘烤的温暖晨风,是泥土和麦穗的馨香。。。。。。清晨时分,露水打湿了我的裙摆,我就站在田埂上,看着太阳一点点爬上天空。”
“你知道吗,阿比斯,我的故乡有一个湖。”
“它其实并不大。。。。。。但在童年的我眼中,世界却是如此广袤无垠。那泓小小的湖水在我记忆中却如大海般辽阔。。。。。。那时的我虽未曾见过大海,却坚信大海定然也是如此模样。”
“我看着,太阳升起。它半浸在水中,湖面却并未沸腾,反而化作一汪金色的海洋。有那么一瞬间,世界上的贵金属储量似乎在急剧增加,而目睹黄金融化的我似乎也成了世上最富有的人儿。。。。。。真美好啊。”
“记得那年,我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姑娘,总爱在晚饭后跑到村口的老橡树下读书。乡亲们路过,总会笑着说‘瞧啊,这是我们村最聪明的姑娘’。母亲会在暮色中呼唤我回家,风里裹挟着炊烟的味道。。。。。。”
她的声音轻颤,苍老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膝盖上的布料。
“那天,我收到圣城学府的录取信时,全村的人都来祝贺。老村长说这是村子百年来最了不起的事。可怜的母亲,她既为我骄傲又舍不得,整整缝了三天三夜,给我做了一件新衣裳。”
“我还记得离开那天,清晨的薄雾中,麦田像是披上了银纱。村里的每家每户都送来了一点东西,塞满了我的行囊。多可笑啊。。。。。。”她苦涩地笑了,“那时我以为这是通往荣耀的必经之路,却不知道这一别,就是永远。”
“后来我在塞拉的实验室里度过了一年又一年,成为了他们口中‘了不起的博士’。可是啊。。。。。。”她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我总是在深夜里梦见那片金色的麦田,梦见母亲在厨房忙碌的身影,梦见村口橡树下看过的书。。。。。。那些我以为简单得不值一提的日子,反而愈发清晰难忘了。”
泪水终于从她布满皱纹的脸颊上滑落,“阿比斯。。。。。。我想回去了。”
但他们只能埋葬在深渊了,抱着胎死腹中的梦想一起。
“。。。。。。”
阿比斯无言,她看着那陷入追忆的老人,还有那驻足在门口、本想来询问考博士真名的鱼博士。
谁都没有去打断一个将死之人对过往的回首,打扰她去回味过往一切的甘甜与苦涩。
终途的回望,一生仅有一次,之后便不再有梦。
“伊博士?”阿比斯轻声呼唤。
祂知道老人已经不会再回应她了,她从疯狂中挣脱出来,只是为了完成这对过往的最后一次凝望。
伊博士所说的故乡,阿比斯想象不出来,哪怕祂强大的算力能构建出一幅完全符合伊夏纳尔描述的场景、甚至比之更加美好绚烂,但那也是虚构的美好。
祂从未见过那些东西,在阿比斯的印象里,地表是千篇一律的废土,什么也没有,只有战争肆虐后的一片狼藉。
祂见不到什么金色的麦浪,也无法闻到任何麦穗的芳香。。。。。。祂也无法穿透笼罩天际的阴云与金光,一睹晴空的澄澈与星夜的璀璨。
也见不到任何生活在地面之上、天穹之下的人。
。。。。。。
围城的第三年,末都遭遇了诅咒。
温室的作物不再生长,食物和物资越来越匮乏,无论是养殖区的牲畜,还是那比魔神更加稀少的塞拉人,身体都似乎停止了生长,也丧失了繁育的可能。
未来被堵死了,阿比斯确信这是天神新捣鼓出的手段,否则早在围城的第一年就该使用了。
围城的第四年,人类几近灭绝。
围城的第五年初,最后一个塞拉人类找上了阿比斯。
鱼博士已无力继续完成这顶冠冕,她将渊下星交给了阿比斯。
这个承受“不老”诅咒的人类,目睹着所有同类的离去,目睹着塞拉从强盛到覆灭的全程。
“鱼博士。。。。。。对不起。”
“我。。。。。。搞砸了。”
没能回应塞拉人类的期许,没能杀尽白冠缔造的天神。。。。。。祂似乎什么也没能做到。
名为阿比斯的智脑看着末都最后的人类,感到无比悲哀。
“不,阿比斯,你没必要抱歉。感谢你见证塞拉的结局,带着这个未完的王冠下去吧。。。。。。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能替我完成它。”
“师父说。。。。。。不,他们都说,这是塞拉文明的延续,我。。。。。。我想,塞拉正在以另一种方式继续存在吧,在这冠冕之中。”
她仍旧在复述他人的话语,他人的主见,他人的期望,他人的梦想。
而她自已,就像是伊夏纳尔那样,从来没有认同过这顶王冠,从来都因名为背叛的罪孽而身陷囹圄。。。。。。却从未发声,而是顺应众人的狂热与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