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等得他。”金莲说着,斟满两只杯子。武松阻拦不及。金莲顺手掇过一条凳子,近火盆边坐下,举起酒杯,眼看武松:“叔叔满饮此杯。”
武松是硬汉,也是好汉,景阳冈下十八大碗一饮而尽,何在乎此小盅一杯!一饮而尽。
金莲欢喜,又筛上一杯:“天气寒冷,叔叔饮个双盏。”
武松接过杯,仰头饮尽。有来无往非君子。武松筛上一杯酒,递给金莲。金莲更不推辞。
两杯下肚,本不会醉。金莲却是一副醉态。她暗地抽去一根簪儿,云鬟半;拉开领口一根扣儿,酥胸微露:“我听人说,叔叔在县前街上养着个唱曲的,有这话么?”
“嫂嫂不要听人胡说。我武二不是这种人。”
“我不信。哪有英雄不爱美人。”金莲的眼睛盯着武松看。
“嫂嫂不信,只问哥哥就知真假。”武松不抬头看她。
“呵呀,你别说他了,他晓得什么?他如果晓得这些事,不卖炊饼了。来,好叔叔请干三杯。”
三杯酒下肚,该醉。女人的酒量不比男人小,可今儿金莲就想醉,醉才动人,醉才好办事。再说,这是热酒,旁边还有一盆火。春心被酒、被火烘动了,按纳不住,就把那不该说的话说出来了。
金莲下去暖了一注子酒来。她一手拿着酒注子,另一只手便去武松肩上捏:“叔叔衣服少,不冷么?”
武松可看出个五六分来,被她捏得不自在,只是不理她。
金莲见武松没反应,一把夺过武松手中的火箸:“来,让奴家为你拨火。火一拨就热呀。”
武松已有七八分不自在。他忍住心中的火,仍不做声。
金莲见武松还是不应,丢下火箸,筛来一杯酒,先自喝了一口,剩下半杯,看着武松说道:“你若有心,吃我这半杯残酒。”说着话,双眼泪光闪闪,火点在黑眸上闪动,衬着松散的云鬟、半露的酥胸和那红扑扑的脸蛋,放射出无限的魅力。此刻,只要武松接过酒杯,哪怕不喝,金莲也会扑向英雄的怀中。
酒杯到了武松手上。不过,不是接过来,而是夺过来的。武松夺过酒杯,泼在地下:“嫂嫂,不要如此不知羞耻。”另一只手轻轻一推,把一个差不多酥瘫下去的金莲推了一跤。看着金莲披头散发,敞胸露怀的模样,武松睁圆眼,厉声说道:“我武二是个顶天立地噙齿戴发的男子汉!不是那等败风坏俗伤人伦的猪狗!嫂嫂不该如此。倘有不是,我武二眼里认得嫂嫂,拳头却不认得嫂嫂。”
金莲一脸通红,只觉得天旋地转,真的是酒上来了。她硬撑着站了起来,叫迎儿来收拾碗盏,口里说:“是我自己开个玩笑,不值得叔叔当真。”掉头走出房门。
天下大雪,没几个人买炊饼。申牌时分,武大就着担儿回来了。进了自己的房间,见金莲扑在床上,双眼哭得又红又肿,忙问发生了什么事。
“你去问你的好兄弟去。我为他备下好酒好菜,他却来调戏我,我不赖他,有迎儿作证。”金莲说道。
武大道:“我兄弟怎会是这种人?别大声嚷嚷,叫邻居听见笑话。”
武大又来到武松房间。武松正在生气,武大问他什么,他也不说。突然,武松脱下暖鞋,依旧穿上油腊靴,戴上毡笠儿,一面系缠带,一面走出门去。武大追着叫喊,他也不答。
不一会儿,武松带了个士兵,拿着根扁担,径直进了房间,收拾行李,挑出门去。武大拉住兄弟:“二哥,你做甚搬出去?”
武松看了看老实巴交的哥哥,摇了摇头,说道:“哥哥不要问,你让我去吧。”
武大不敢再问,让武松走了。金莲此时正在房里骂道:“搬吧!人人都知道有个好兄弟做了都头,养活了哥嫂。却不知反来嚼咬人!搬吧,搬了去,谢天谢地,且得冤家离眼前。”骂着,哭着,哭得十分伤心。武大望着远去的兄弟,心中若有所失,且又放心不下,泪水潸然而下。
“我跟你说,不许你去会武二!”金莲在房里叫骂着。
武大听老婆的话,不敢去找兄弟。有时挑着担子走县衙门前过,也不敢停下来朝里望一望,或是问一问。
十几天过去,雪霁天晴。武松带着一个士兵挑着果盒,内装酒菜之内,来到哥哥家。见哥哥未回,便坐在门口。金莲见武松回来了,以为武松自悔有错,前来赔礼道歉,寻情送暖,不由一阵欣喜。赶紧回到房里,重匀粉面,再挽云鬟,换上几件鲜艳的衣服,来到门前接武松进去。
她先给武松道了个万福:“叔叔回来了,好些日子不见,奴心里想得慌。让叔叔坏钞买这么些酒菜。”
“武二有话,来告知哥哥。”
“既然如此,请楼上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