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悦微怔。
他不知她在椅子上坐了多久,但眼下,见她双臂搭在膝盖上,埋首在双臂里,整个人这么窝在椅子里,似是还熟睡着。
谭悦想叫醒她,却在张口的一刻,又忽然噤声。
不想叫醒她。
早前她在这里遇见朝帝,他趁机支开她,也并未来得及同她讲旁话。他是希望她赶紧离开南顺京中,越快越好,又忽然想,她这一离京,他又病重,许是,日后再也见不到了……
他想默默多打量她一些时候。
看着赵锦诺窝在椅子上的模样,他还记得许多年前,师娘领她到府中时,他正在苑中作画,余光轻轻瞥过师娘领进屋中的小丫头。
师门没有过女弟子,他多看了她一眼。
她看起来老老实实,低着头,恭顺有礼,实则等师娘中途离开,她赶紧转了转眼珠子,机灵得打量起四周来,明眸青睐,又眉开眼笑,还没留意在一侧暖亭中作画的他。
再等师娘一回来,她又老老实实呆在原处,似是头都没抬。
呵,阳奉阴违……
谭悦只觉好笑。
只是,这“阳奉阴违”生得有些好看,所以勉勉强强也算不得“阳奉阴违”了……
似是忽然想起许多年前的事,谭悦嘴角不觉勾了勾,但又由得嘴角勾了勾,忍不住接连咳嗽了好几声。
突如其来的咳嗽声打破了屋中原有的平静。
赵锦诺突然抬眸,一脸睡眼惺忪看向眼前,分明是才阖眼不久。
“你醒了?”似是见谭悦醒了,赵锦诺睡眼朦胧间仍有一抹笑意。
谭悦敛了早前面上的温和,只平静道,“你怎么还在?”
他的意思是,他早前就让她离京的,再加之又在宁远侯遇见过朝帝,她更应赶快离开才是。
赵锦诺轻声道,“我后日就走。”
谭悦眸间淡淡,过往总是催着她走,她不走,她今日忽然说后日走,他似是又说不出话来……
良久,谭悦才低声,“我让冯涛送你回京中。”
赵锦诺拒绝,“冯涛应当守着你。”
她知晓他身边信赖的人本就不多,芝芝和冯涛算是最信赖的两个。
但芝芝是侍女,他身边总需信得过的侍卫,又尤其,是这种时候……
谭悦瞥了她一眼,恼火道,“我都这幅模样了,连床都下不了,还能同谁打架斗殴,惹是生非去?需要冯涛守在府中照看我?”
赵锦诺一时语塞。
谭悦又道,“冯涛又不是大夫,他就是帮忙抓药我都嫌他会抓错,他除了守在苑中还能做什么?”
赵锦诺知晓他惯来觉得越好的,越容易对其严苛。
有人分明倚重冯涛。
赵锦诺也不戳穿。
见他要撑手坐起,赵锦诺轻叹,“太医让你躺着!”
谭悦应道,“我躺了很久了,腰疼。”
赵锦诺只得上前帮忙扶他坐起来。
她一面扶谭悦,一面听谭悦道,“让冯涛跟着你,一路安稳,旁人也不会起疑。陛下见过你,你若是露出马脚,我就是欺君,有意隐瞒你的身份替阮奕作掩护,届时我和阮奕都脱不了干系。我让冯涛送你一程,陛下才会相信你真是公子若,打消疑虑,平日里这么聪明,怎么眼下这都想不明白?”
赵锦诺将靠枕放在他身后,又听他道,“冯涛在,我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