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日谢家再嫁女入宫,连出两朝太后,声势之显赫可想而知,废帝自立,也未可知啊。”
顾景阳静静听着,并不为之动怒,只在她说完之后,颔首赞同道:“的确是非常好的计策,天后心思缜密,几乎要将其达成了。”
“我只是没有想到,你会这样在意三娘。”
郑后神情有些复杂,顿了顿,方才继续道:“你自幼性情淡漠,冷静自持,我以为,你不会爱上别人的。”
提起心上人,顾景阳的神情似乎也柔和起来:“枝枝很好。”
他静默一会儿,又道:“我很喜欢。”
郑后微微一笑,神情说不出是认真,还是敷衍:“恭喜你。”
顾景阳温和道:“多谢。”
时辰已经不早了,室外夜色深深,一片安谧,内室之中,也无人再做声,似乎都在这样寂静的夜色中,陷入了不知名的梦境。
案上的那盏灯火跳了跳,发出轻微的一声响,也将那两人惊醒了。
郑后执起灯盏一侧的银钎子,挑了挑那乌色的灯芯,有些感慨的道:“上一次这样对坐说话,是什么时候的事?”
顾景阳想了想,道:“仿佛是两年前,天后辞世的前夜。”
“真是很久之前了,”郑后笑了,又沉默了一会儿,道:“这一次,想来真的是永别了。”
她静静注视着面前的长子,似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他便长大了,面容俊秀,气度沉稳,早在几年之前,便能同她匹敌了。
周王是在她身边长大的,魏王与临安长公主也一样,只有他,生下来之后,便被太宗文皇帝接过去,亲自教养长大。
后来他会走了,会说话了,好像也曾偷偷去见她。
只是那时候她处在太宗文皇帝的阴影之下,每每见了他,都想起自己当初的孱弱与无能为力,恨屋及乌,连带着也不喜欢他。
后来,他就不再去找自己了。
她心中忽然生出了几分难言的酸涩,这才想起,从小到大,她好像都没有抱过这个孩子。
不知怎么,郑后有些隐忍的难过起来,伸臂过去,道:“九郎,你过来。叫我看看你。”
顾景阳静静看着她,过了一会儿,摇头道:“还是算了。”
“你是不是很恨我?”郑后一怔,将手收回,掩住心中的酸楚:“太宗文皇帝过世之后,我寻由将你幽禁,达十数年之久。人活一世,能有几个十数年?”
“那倒没有。”话说到了最后,顾景阳站起身来,准备离去。
他神情恬淡,仪态敛和:“归根结底,我与天后到了今天这地步,彼此之间从来没有过误会错失,也同世人所谓的母子亲缘无关。成王败寇,如此而已。”
向她垂首致礼,顾景阳道:“就此别过。”言罢,转身离去。
成王败寇……
到最后,同她说起这四个字的,竟是她的亲生儿子。
郑后觉得有些讽刺,还有些荒唐,她想笑一下的,可也不知怎么,泪珠忽然自眼眶滚滚落下。
错过的终究回不来了,覆水难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