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仪林挑眉,也就是说白尘对白策的初衷由扶持变为杀意就在这三天内?
胳膊被戳了一下,公仪林低头,就见一根白白嫩嫩的手指顶在自己臂弯处。
“怎么了?”
清河两只手动了动,比划一下。
公仪林心虚地摸了下鼻子,“我没有着急,也没有事瞒着你。”
清河明显不相信他的鬼话,方才白墨在说到离战争只剩几日时,公仪林的表情明显僵硬了一下,虽然只有一瞬间,但清河可以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一道目光毫不避讳地同他对视。
“咳咳,”公仪林,“我只能说我们的时间不多了,‘食梦’乃是不死圣族用记忆构造的一方世界,我们要在这段记忆走到尽头前离开,也就是不死圣族那位老者遇见我们之前,但现在出现了一桩棘手的事情。”
清河不说话,静候答案。
“日月有道,苍穹有序,当然有些时候也会出现特例,如有些至尊可以利用时空法则让人回到过去,但却没有人敢这样做,哪怕回到过去可以改变很多事,弥补遗憾,能提前知晓天机。”公仪林眸光暗沉,“因为他们都害怕面对天道清洗。”
一个时空不可能容下两个一样的人,如果回到过去,遇见从前的自己,根据天地法则,必将灭杀其一,这还算是幸运的,有些时候,两个会一起被天道灭杀,魂飞魄散。
清河似乎想到了什么,望着公仪林,莫非他曾经遇见过这个世界的某个人?
公仪林站起身,目光望着白墨刚刚离去的方向,一时缄默,良久,他忽然开口,“我从来不喜欢讲故事,虽自诩能知天命,那些生命里和我有过交集的人有无数,我却从来没有和任何人说过他们的事……将别人的过去当做故事说给别人听,有失尊重,但今天我却想破例,将一个故事给你听。”
他的声音很轻,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青草味道,清河现在是婴儿的状态,被他抱在怀里,就贴着公仪林的胸口,鬼修之身,几乎没有心跳,但此时清河却觉得自己能清楚地听到,如鼓砰砰以轻投,如箫嘈嘈而微吟。
“在我的师门里,每过一段时日师父就会派几位师兄进行红尘历练,我因为是最晚进师门的,学艺未成,则无需参与历练。有一年,十七师兄回来一直愁眉紧锁,闷闷不乐,我和十七师兄关系亲近,便问他出了什么事,十七师兄不答,只是说他做错了一件事,一件大事,我不死心,一连缠着他好几日,终于在不断的追问下,十七师兄方才松口。”
说到这里公仪林深深叹了口气,“据我师兄所说,当日他偶然路过战场,见当时带兵的将军身后只有几万士兵,对面却是十几万的敌军,国家间的战争除非是涉及自己国家,一般修士是不会出手管的,这是各个宗派间不成文的规定,十七师兄自然也没有插手,让他倍感意外的是最后胜利的却是那位将军,战争虽然胜利,但那位将军却是身受重伤,除非神丹妙药,回天乏术,十七师兄心慈,不忍看一神将就此身亡,便赠送灵丹妙药,因为此举两人结识,后来志趣相投,成为朋友。”
“大约十年后,十七师兄历练结束即将回师门,来找那位将军告辞,那位将军却根本没有仔细听他说了什么,只是心事重重,十七师兄感到很惊讶,因为在他的印象里,自己的这位朋友哪怕是泰山崩于面前都不会改色,当真是心如磐石,可就是这样一个人,现在却是连简单的情绪都遮掩不住,那位将军请他为自己测一卦,算的是情缘。”
“两人多年挚友,十七师兄自然不会拒绝,便算了一卦,卦象显示一人为仙,蹁跹流云中,此生再不归。”
清河敛眸,大约猜到他说的故事里的那位将军是谁。
公仪林继续道:“那位将军虽然才智卓绝,但终归凡胎,能成仙的自然是另外一人,按理说如果测出和仙有关,无论任何卦象,都不可告知对方。”
仙路难测,原本每一步都是天道安排好的轨迹,但如果加入人力的干涉,结果恐怕会大不相同。
“十七师兄原本也不打算告知,但看好友期待的眼神,想到他平日里大半的时间耗费在战事和官场。如今有了心爱之人,却又是这种结局,两情相悦,非关家室,却是天道注定仙凡永隔,这是何等讽刺!”
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清河却是已经猜到故事的结局,公仪林的十七师兄必然是将卦象结果告知了对方。
“十七师兄跟我说,他的朋友听到后沉寂几秒后忽而放声大笑,几欲泪流满面,最后只说了一句话,‘仙又如何,本王偏要逆天而行。’听到这句话,十七师兄就知道自己犯了大错,因为他的一句话,有可能断了另一个人的仙路。后来这件事几乎成为十七师兄的心魔,到我出去历练时,他特意交代我去看看那位故友,最重要的是,他想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断送另外一个人的仙路。”
“那是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我来到师兄让我来的地方,拜访他的朋友,”公仪林闭眼陷入回忆,“身体瘦削,眼神沉寂如古水,完全没有师兄口中所描述的胸有壮志凌云,决胜千里之外的气场。他见到我只问了一句,‘能否有相见之日’?”
“你呢?”清河伸出手在公仪林的臂弯上写下这两个字。
“我给了他一个希望。”
清河继续写道:“你并没有算那一卦。”
公仪林颔首,“他已经为情所苦,没有必要再算,人活着总归要有希望,于是我跟他说终有相见之日。须知人生不过百年,我本意是想让他就此抱着希望活下去,待到白发苍苍许能大彻大悟,放下这一段情,当时觉得这是合理的安排,却不曾想,我也犯了和十七师兄一样的错。”
“后来我在多方打听下得知他废了自己义子的筋脉,并囚禁他整整两年,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放弃?”公仪林再次睁眼,语气中带着些惆怅,“有了希望又能如何,修行时间若白驹过隙,他的义子被高人收入宗门,一次闭关兴许都能十几年,就算有一日,那义子重归红尘,他已经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事实证明,纵然是料事如神,也不可能掌握世间万事,我不曾想到那人,以凡躯孤身直入不死山,踏过三山两地,历经无数生死考验,获得不死圣躯。”
清河沉默,故事听到这里,毫无疑问那位将军指的是白墨,他的义子便是边飞尘。
春风拂过,明明是暖意却夹杂着公仪林淡淡的呢喃:“这一切……是谁的错?”
是十七师兄的,是白墨的,还是他的?
有道是天机不可泄露,这句话并不是无端而生。
“十七师兄让白墨生出执念,多年后我又重新给了他一个希望,由此却牵扯出更多年后他和边飞尘孽缘的继续。”
清河一笔一划写道:“你和白墨早就见过?”
公仪林点头。
“却装作不认识?”清河继续写道。
公仪林笑道:“他记得我,眼里却没有我,支撑白墨活下去的理由只有一个,其他人,是谁,见过没有,有什么关系?而对于我,他只是我红尘历练受师兄所托拜访过的一位朋友,非亲非故,有过一面之缘,他是谁,我在那里见过,又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