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让你讨厌了,是不是?”
洛枳一愣,你他妈装什么蒜—话没出口,行李箱就被夺走。盛淮南拖着它大步朝着出口方向走过去,边走边说:“现在乘地铁的人太多了,坐出租吧。”
洛枳几步追过去,周围有行人投来异样的眼光,她突然觉得再拉扯就没意思了,于是也低下头,跟着他向外面走。
北京的风比家乡的柔和许多,他们半天才拦下一辆出租车,风一直吹,她都没有觉得冷。
两个人一起坐进后排,在广播DJ的港台腔中一起沉默。车子穿梭在北京的夜景中,所经过的地方时而繁华美丽、时而落魄脏乱。这个城市在两种极端中安然膨胀。
“后来……害怕吗?没做噩梦吧。”盛淮南开口的时候声音艰涩,那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再次席卷了洛枳。
前一天晚上,也许是担心殡仪馆里发生的事情,他曾发短信给她,对她说好梦,洛枳并没有回复。
“不害怕了。谢谢你帮我答法导的卷子。”
“这是你说的第四遍了。”
洛枳没有接茬儿。
到学校的时候,计价器刚刚蹦到62。洛枳掏出钱包,盛淮南按住她的手,什么都没说,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于是她没有争辩,直接把钱包塞回口袋,顺便抽出被他按住的手。
低下头,想起欢乐谷的太阳神车,心里居然仍然会疼。
“对了,今天是圣诞夜。你吃饭了吗?”盛淮南站在宿舍楼门口问。
“我不饿。”洛枳笑得勉强,“谢谢你接我。你感冒了吧,病得很重对不对?外面冷,快回宿舍吧。”
盛淮南上前一步拦住她:“洛枳,是我太冲动,没有考虑清楚前因后果就对你那样的态度,我先道歉。”
他道歉的时候仍然这样镇定安然。
洛枳抬起头,明明白白地盯着他的眼睛:“什么前因,什么后果,说清楚。”
“我暂时还不想说。”
“那你考虑吧,考虑清楚了前因后果,再考虑对策,在你做出最终的决定之前,我们就假装不认识彼此吧。万一你后来发现我果然罪大恶极,可是之前又跟我缓和了关系,又接站又吃饭的,后悔了就再甩我一耳光,假装大家不是很熟—呵呵,您慢慢考虑,我又不着急,这辈子考虑不明白,就下辈子接着考虑。”
他吃惊地睁圆了眼睛,柔软的睫毛在橙色灯光下有着毛茸茸的轮廓。
“好吧,”他轻轻放开了她的手腕,“我们找个地方聊聊吧。”
洛枳内心有些挣扎,低头不语。
“陪我去楼顶吹吹风好吗?自打那次带你去过之后,就没再去看过夜景。”
“你真的很喜欢那里,感冒了还吹风。”洛枳笑笑。他的哑嗓子让她有点儿心软。
“高中晚自习的时候,我也喜欢到咱们行政楼的窗台坐着看夜景。算是怪癖吧,不过我觉得这两个地方挺像的……”
洛枳猛地抬头。
似乎有什么敲中了她的头,瞬间一片清明。
“盛淮南,你高一的时候,是不是在行政区四楼的窗台,遇见过一个人?”
他们在那里说过话。那个她喜欢的、后来却被他和叶展颜霸占了的四楼窗台。
他们竟在那里说过话。
回高中故地重游和盛淮南的感冒碰巧发生在同一时间,洛枳脑海中的记忆碎片忽然拼接在一起,拼凑出了一段被她忽略的往事。
高中一年级第一个期中考试的前夕,晚自习的课间,洛枳因为复习得心烦溜到行政区,在漫长的走廊里沿窗漫步。她时常会经过几对黑暗中的情侣,悄悄地绕远,画个弧线,再走回到窗边。
那时候她漫无边际地想,如果将这一路不断躲避的轨迹画出来,会不会像儿童画中呆板的海浪?
终于到了一扇相对安静的窗前,她跳上去坐着,将半个身子都依靠在冰凉舒适的玻璃上。十月末北方雾重,行政区走廊漆黑一片,只有窗外远处的商业区遥遥送来微弱的光线,蒙蒙照亮玻璃上一层薄薄的水汽,她就用指尖在上面默写方程式。
但是无论如何系数都配不平。她恼了,抹掉,换一块继续写,再抹掉……不一会儿半面窗都画满了。
旁边传来轻轻的笑声。
她吓了一跳,转过头,硕大窗台的另一边站着一个高个子男生,光线实在太暗,他又背对着窗子,看不清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