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有点什么动静,我和阿婆总能听得一清二楚。
他隔三岔五就会打哑女。
喝醉了打,输了牌打,甚至村里某个男人多看了一眼哑女,她也得挨打。
有时候拿竹条抽,有时候扇巴掌,更多的时候都用铁链将她拴在院里,不给她饭吃,也不让她躺在床上睡觉。
折磨人的方式五花八门,唯一不变的是每次动手时总伴随着各种粗鄙不堪的言语。
可阿婆像是没有听见,村里的所有人都没有听见。
只有我听见了。
我时常趁李叔去打牌,偷偷将阿婆给我做的饭菜分她一半。
她狼吞虎咽地吃着,那双漂亮的眼睛在李叔的摧残下,变得黯淡无光。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只有目光与我相对时,她充满怨恨的眼神会变得柔和几分。
李叔不在的时候,哑女就蹲在院里,手里拿着一根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
我们时常用这种方式聊天。
哑女不是天生就哑的。
她告诉我,她是被骗到这里来的。
起因是帮助一个手足无措的父亲,给他刚来月经的女儿送卫生巾。可当她独自来到卫生间时,里面等待她的不是可怜的小女孩,而是一个满脸横肉的男人。
她逃跑过很多次,但每一次都被抓回来了。有一次她在镇上看到了警察,她紧紧地抓住对方的手,企图抓住这根救命稻草。
可惜,那位小警察跟他们是一伙的,她再次被抓了回去,他们将滚烫的热油灌进她的喉咙里,将她变成了哑巴。
偶尔她也会跟我写,外面的世界。
她写,外面的女孩会穿漂亮的裙子,烫时髦的卷发。她们可以读书,可以工作自食其力,可以选择自已的伴侣。
她们可以选择任何一种自已喜欢的方式生活。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如同一个商品被任意买卖,随意殴打,更不是用来泄愤或生育的工具。
我对她口中的外面的世界充满向往。
我所在的村子有严重重男轻女的观念,女儿只能吃残羹剩饭,而儿子可以吃肉喝汤。
女儿的名字大多只是对儿子的期盼,而儿子的名字是希望是恩赐。
女儿读书无用,卖给别人换钱是唯一的价值,而儿子本身就是价值。
这样的不平等,在村里是最平常不过的事。
我的阿婆却是个例外,她经常摸着我的脑袋对我说:“乖乖,你要好好读书,考上一所好大学,离开村子。”
阿婆识得一些字,她不会给我取招娣这样的名字,会给我炖鸡汤,我可以吃整只鸡腿,也不用担心会被卖给村里的老光棍换钱。
这是村里所有女孩都眼红向往的待遇。
而我爸也是村子里唯一一个大学生。
我常常庆幸我有这样好的阿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