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宣终是懊悔地看向她,故作冷漠:“与你无关,是我失算了。”
白夭夭自讽一笑:“可是如今,我才知道他们所说的无法承受的业果是什么!当年是我任性行事,害的你元神散尽,千年后也是我一意孤行,扭转天命为你聚魂。”
许宣声音中终是有了一丝波动起伏:“你想要说什么?”
“飓风起于青萍之末,是我从未将九重天的规矩放在眼里,是我践踏了天道,无视这法度……”白夭夭垂眸,鸦羽般的睫毛将所有情绪都掩藏在那双清水般的眸子,更强压着其中的水光闪烁,“可如果是这样,为何业果不冲我来!小妖何辜,却因我而死!”
许宣想抱她入怀,脚下已经忍不住上前一步,却终是停下,放缓声音道:“我说了与你无关,明心湖一战,我技不如人,让饕餮得逞。欠下如此多的人命,我扛下了。”
似是听到了笑话,白夭夭讽笑着望向他,颤声问道:“四十八条命,重于泰山,你扛得下吗?”
许宣再度稳稳上前一步,沉声道:“剑在你手里,你随时可以结束这一切。这份罪,我愿意赎去。”
“难道你以为我不敢吗?这是血海深仇,我难道不应找你讨回来吗?”
“没有什么敢与不敢,只是你应该出剑,我应当接下。只是从今以后,我与你之间……”
许宣面色虽然依旧无波无澜,但声音和眼底却泄露了他的情绪,此时他再难继续的言语,或许也便是在为他们终于走到的这一步而叹息。
白夭夭紧紧咬牙,面色苍白如纸,她何尝不怨不怒,可更气的是,他时至今日还在想要试图将她推远,她火冒三丈地质问道:“那些小妖死前的痛楚、挣扎,还在眼前。你我之间,又算得了什么?从头到尾,你一直是这样,决定都是你做,而我在你眼里,就只配跟在你身后承受这结果!”
“小白,你错了,这一切的血债,全算在我身上,哪怕散去全身功力,哪怕再碎一次元神,我也不愿……”许宣言至此处,又复哽住,他平静地看着白夭夭,却是掷地有声地道:“总之,公道,我还给你!”
白夭夭仓惶摇头:“你不明白,我所求不是公道,只是赎罪。这是我们无法跨越的罪孽……不论你如何做,我也忘不了厮杀的那一幕……”
许宣闭眸,无法再言。
白夭夭走近他两步,神情越发凄然:“你不明白,我也得承担起自己的罪责……我不再是千年前的小白了,你给了我名字,我便不只是当初那样简单的一条小妖了。”
白夭夭眼眸中带着渴望与贪恋,她深深地望向眼前这个一副引颈就戮模样的男人,这个她爱了一千年,等了一千年的男人……
每次,当她以为自己会和他一生一世永不离分的时候,就会有这样不得不分道扬镳,各行其道的局面……
或许,他们终究是抗不过天命的。
纵使拼尽浑身解数去斗,又如何斗得过连累他人性命、犯下滔天罪孽时内心的忏悔与愧疚。
白夭夭惨然一笑,低头望向手中的天乩,春葱般的手指轻抚过森寒的剑身,却温柔地一如在抚摸许宣的面颊:“天乩剑,苍生何辜。兴许,我就是你命中的劫难……”她痴缠的目光一变,转而变得异常坚决,“总是因着我,叫你背负万千难处,是我对不起所有的人……”
言语未落,她便是一剑而出,径直带着天乩剑白色的剑光往自己脖间抹去。
许宣察觉不对,连忙睁眼夺过天乩,手臂却被剑气所伤,霎时便是鲜血淋漓。
白夭夭后退一步,目光流露出一丝慌乱,想要关心他的伤势,嘴唇微微一掀,却是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许宣狠狠等着她,怒道:“你竟想用天乩剑伤你自己!”
白夭夭侧眸,望向碧波万顷的西湖,冷言道:“当年你为我放弃升仙,最后落得灰飞烟灭。如今再度为我蜕成仙骨,却是用了四十八条妖命牺牲而成!言已至此,我还有何颜面,再苟活下去!”
许宣有些无力,沉声问道:“这是我一人的决定,与你何干?”
白夭夭却匆匆抢过他的话:“也许只有我不在你身侧,你才能好些。”
许宣面色沉痛,却无法表达心中任何一丝翻涌不堪的情绪。
白夭夭侧眸看向他,寒声说道:“许宣,今生今世,你与我……”
许宣单手遮面,声音悲凉:“不见,亦不念。”
他语罢,便是转身,匆匆离去。
白夭夭的泪水于他话音甫落的瞬间便冲进眼眶,整片西湖此时俱是模糊一片,她呆呆看着许宣踉跄的背影逐渐消失,努力压抑着自己眼中的泪水。
暴风渐袭,乌云散去,西湖上空又是晴空一片。
两人却隔着千年,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