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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乡起社戏(第2页)

门外看热闹的人也是一静,似乎终于明白为什么薛娘子敢嫁给陈家郎君了,这样的娘子,一巴掌肯定是扇不走的。

“你都说悔婚了,什么叫悔婚不懂?婚契书还未写成,我就反悔了,刘常算我哪门子夫婿?”

薛娘子理直气壮的一番话,气得武官倒仰,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大喝一声:“薛珠!当年是你薛家翻脸不认人,见我刘家败落,就张口退婚,又怕被人指着脊梁骨骂,心虚跑到了千里之外的平洲,现在还对我喝喝骂骂。你也不看看我刘常,现在是你薛家能辱的吗?”

陈家的仆人听对方说得振振有词,顿时面面相觑,倒不是他们不信任薛娘子,而是薛娘子当初为何嫁到陈家,是麻县竹山县两地的未解之谜,大家都想不明白,以为薛娘子不是眼神有毛病,就是脑子有问题。

墨鲤对刘常的话半个字都不信,他认识薛知县的日子也不算短,薛知县显然不是嫌贫爱富、攀附权贵的人。

看到刘常要动手,墨鲤正要说什么,却见薛娘子冷笑一声,指着刘常冷笑道:“你是官,我是民,我是没有你的威风,可是你想不想试试,每天晚上都有人摸进你的卧房,把刀架在你脖子上,今天割一块肉,明天削一片皮的销魂滋味?”

说完一掌拍在门口做盆景的小假山上。

假山,碎成了粉。

众人同时吞了一口口水,脖子上凉飕飕的。

墨大夫默默地退了回去。

他记得薛娘子的内功一般,没有到这样惊世骇俗的地步,再仔细一看,发现假山好像有点不对,瞬间明了,这是大喜日子摆出来的样子货。小地方嘛,卖的都是这种样子货,外面一层石皮,里面都是空的。

刘常却没有看出来,他气得身体直抖,想要吩咐兵丁把陈家砸了,可是又慑于薛娘子的武功,只能咆哮道:“薛珠!当年你亏欠我刘家,竟是一点都不羞愧?”

薛娘子双臂一张,直接把走过来要说话的陈重与墨鲤推到了墙边,大声道:“我亏欠你刘家什么了?从前朝条文,到今朝律书,哪一条写了不准退婚?你刘家一没有下聘,二没有交换庚帖,不过是指腹为婚,有一块玉佩做凭证,那块玉佩我薛家也还你了!再说了,就算成婚了还能合离,我家按照朝廷的律文规规矩矩退的婚,你凭什么找上门?难不成,只要许过你家的小娘子,就不准再反悔了,你是皇帝老儿吗?”

“放肆!竟敢对陛下不敬!”

刘常一声大喝,兵丁们齐齐怒视。

薛娘子分毫不惧,眼波一转,笑语晏晏:“怎么了,不知道什么叫山高皇帝远?这里是平洲府麻县,咱们这儿的父母官连税银都不缴,朝廷也没发过俸禄,皇帝老儿怎么了,还不是篡位拿的玉玺?还真当自己是真龙天子,想往脸上贴鳞片?”

真有鳞片的某龙脉默默挤到了陈重身边,看戏。

外面看热闹的民众心里惊骇,又觉得薛娘子的话虽然大胆,却也没什么错。即使有不赞同的人,这会儿也不敢吭声,薛娘子是薛知县的女儿,人家腰板硬着呢,就像她说的,没了陈家再找个人嫁了都不是难事,他们可不敢当面说什么风言风语。

“就算可以退婚,可你薛家落井下石,偏偏赶在我父亲被贬官流放的时候退婚。”刘常脸色铁青,话说得咬牙切齿,“你父与我父乃是同窗,多年交情分毫不顾,翻脸不认人。自那一日起,薛珠,我就发誓要你薛家也尝尝这般滋味!”

墨鲤听得心里奇怪,他觉得里面应该另有隐情,倒不是他帮亲不帮理,而是薛令君在竹山县一蹲二十多年,胸无大志,也不爱钱财,跟刘常说的完全是两个模样。

——不可能是薛娘子另有所爱,更不可能是薛家拿女儿攀附别的权贵,因为按照刘常说的,这是薛知县一家来平洲之前的事了,那时候薛娘子才六七岁。

而且说了是指腹为婚,刘常的年纪也是同样,六七岁的孩子既不可能上青楼,也不可能因为太没出息被岳家嫌弃,那到底是为什么呢?

墨鲤忽然想到薛娘子看见刘常,脱口而出的那句刘大傻子。

这是相当无礼的行径了,怎么说也是世交,对长辈口出恶语,还当着人家儿子的面……

墨鲤正在琢磨,那边薛娘子冷笑着说:“且不说流放你父亲的前朝皇帝,就说你父亲遭殃的那一回,你知道所为何事?”

刘常更加愤怒了,他高声说:“我父乃是御史,他弹劾靖远侯世子抢占民女,却被权贵颠倒黑白,投入大狱,剥去官职流放边关。”

围观的人群轰地一下炸了,靖远侯!那可是前朝的名将!连他们这样的平民都知道,前朝皇帝刚愎自用,容不得人,到老之后更是一天到晚猜忌大臣。靖远侯突发恶疾,当夜暴毙家中,死得不明不白,因为他的赫赫战功,出殡那天太京咸阳万人相送,哭得地面都湿了,这是说书人最爱讲的段子,前朝覆灭之后尤其盛行。

靖远侯的儿子强占民女?有什么搞错了吧!

薛娘子鄙夷道:“你还以为你的父亲是铁骨铮铮的御史?他被人耍了,朝中有人要扳倒靖远侯,拿个烟花女子做套去坑靖远侯世子,你父亲拿到的都是假证据,还一心要搏名,事情没搞清楚就就上了奏章。”

“你胡说!”

“二十年前的事,真有心要查,也不是查不出来!”薛娘子将头一昂,轻蔑道,“我爹去劝过他,说事情有蹊跷,结果你父亲不听,说什么御史本来就可以风闻奏事,不需要证据。我爹告诉他这是党争,是朝中博弈,他们这些刚入官场的要是蹚了浑水,连性命都保不住,然后他就挨了你父亲一顿骂,说他是权贵走狗,贪慕权势。我爹回家之后,就说他要悔婚,说我就算一辈子嫁不出去,也不嫁给刘大傻子的儿子!”

刘常瞪着眼睛,目眦欲裂。

薛娘子却不放过他,故意走到门前,对着那些看热闹的人说:“各位乡亲父老,人穷没有关系,但是不能傻!你们说句公道话,谁愿意跟这种脑子糊涂可能要连累全家的人结亲?不怕女婿没了,女儿守寡吗?不怕被夷三族吗?”

众人互相看看,不敢吭声,毕竟是个官呢!

“薛珠,你颠倒黑白,薛家明明是在我父亲出事之后才来退婚……”

“别急,我还没说完。”薛娘子看着自己涂了蔻丹的指甲,像挥苍蝇那样挥了一下手,那神态与薛知县十分相似,“我爹回家刚下了决心,还没来得及登门呢,第二天你父亲就急吼吼地上了奏章,早朝还没结束就被丢进了大牢。早朝是什么时辰?宵禁都还没结束呢,难不成要我家双亲点着灯摸着黑去你家退婚?”

刘常带来的兵丁们面面相觑,有心要帮刘常,可是又怕薛娘子一刀把自己命根子剁了,再说他们来之前根本不知道这事跟靖远侯有关。

靖远侯是谁?说书人口中的战神,平了高丽,灭了西凉,至今仍有威望。刘常的父亲竟然弹劾他,兵丁们心里很不是滋味。

刘常也知道不妙,他咬着牙说:“薛珠,这些都是你的一面之词!再说当年你还是个小女娃,事情都是薛庭说的,又非你亲眼所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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