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秀娥满以为儿子回家之后就不会走了,忙忙碌碌地烧水,准备做早饭。
“先生,要不您和阿舜先回车上稍待片刻?或是在外边找个地方坐一坐。”衣飞石跟谢茂商量。
他既然知道原身的母亲被人殴打过,这件事就不能善罢甘休。
谢朝是个遵循“夫死从子”的社会,容舜说岑秀娥已然守寡,在衣飞石看来,这个家说一不二的当家就是石一飞。在他想来,寡居妇人依附暴力男人生活,无非是因为两件事,一曰财,二曰势,无论出于哪一种考虑,他都不会让那个所谓的“男朋友”再来纠缠。
只是,这是“他”的家务事,他待在这个潮湿阴冷的地下室没关系,哪里敢让谢茂也陪着?
倘若不是知道谢茂绝不会离开他,他都想让容舜先送谢茂回别墅,自己独自留下处理家务。
谢茂不理他,看着这个无处下脚的屋子,想要找个能坐下来的地方。
衣飞石无可奈何,只好给他腾地方。
屋子实在太小了,根本没有摆放凳子的空间,有个烂朽的塑料凳上面还积着厚厚一层污垢,放着一个烧水壶。平时家人吃饭都坐床上——这是母亲和妹妹睡觉用的床,不是坐榻,衣飞石哪里能让外人坐?皇帝也不行啊。
石慧看出了哥哥的尴尬,收起饭桌,去隔壁借了两个折叠椅子来,好歹让谢茂和容舜坐下了。
衣飞石想去厨房帮岑秀娥准备早餐,奈何他那个体型,实在在狭小的厨房里转不开。
谢茂已经冲石慧笑了笑,跟小姑娘说上了话,问上几年级了,叫什么名字,掏了二百块钱,叫石慧去买早餐回来。
石慧早被他一张脸迷得神魂颠倒,他说什么小姑娘就答应什么,见他掏钱,小姑娘就抿紧了嘴,固执地说:“我有钱。我去买饭,你等着。”
谢茂一愣。
他还是在谢朝待的时间太久了,忘记了时代不同。
在谢朝,他是皇帝,皇帝哪怕赏下来一文钱,富甲天下的商人也会高兴地磕头接了,捧回去供起来。纵然出门微服私访,他的身份也是“贵人”,给贫家放赏,那是富贵人家的德行,贫家接了赏也没什么不好意思——我穷,你富,你给我赏,我给你祈福。你积阴德,我得实惠,皆大欢喜。
谢茂是个很实际的人。对不缺钱的人,他送礼物。缺钱的人,他就直接给钱。
如石慧这样的小姑娘,给一点儿钱让她去买早餐,剩下一点小钱揣口袋里当零花,他认为是很合理的示好方式,给得不多,家长不会过分敏感。
然而,他忘记了这个时代的人,都有一种艰难立国时建立起来的大国自尊。
——我是没你那么有钱。但是,招待你吃一顿饭,我还是请得起的。
“我去看看。”衣飞石拎起妹妹扔在床上的旧羽绒服,匆忙追了出去。
石慧总共也只有一件厚羽绒服过冬,她觉得那件衣服已经很旧了,不好看,不想穿给两位英俊帅气的小哥哥看,这会儿就穿着一件趣宝网上买的毛衣打底裙,套着刚买不久的白色假皮草外套。
不得不承认,小姑娘挺好看,班花级别的好看。
在家里耽搁小半个小时,外边天蒙蒙亮,杭市新的一天马上就要开始了。
衣飞石追了出去,看见妹妹站在一间正在生炉子的面馆面前,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他把衣服给石慧,石慧瞥了他一眼,默默把衣服穿上。兄妹二人谁也不说话,一起等着面馆老板烧那锅煮面用的水——实在太早了。
“喂!”石慧突然说,“借给我二十块钱,春节发压岁钱一起还给你。”
衣飞石皱了皱眉。
他觉得这个妹妹太不知礼数了,若是衣家的女孩儿,这就要抄礼书了,教养嬷嬷也要受罚。
不过……想想那个阴冷潮湿的家,那个本身也拎不清的妈,衣飞石也知道不能苛求妹妹的礼数。他决定要找个老师,好好教教妹妹规矩,这时候却很温和地掏出一把钱,让石慧自己拿。
——他没有钱包这种东西。这一沓钱是前几天去南星街道那套房子寻亲时,意外收来的赁钱。
石慧简直不可置信,飞快地从他手里拿了一百块钱,只怕他会反悔。
哥哥一定是疯了吧?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大方?
又等了快十分钟,那一口巨大的面锅终于煮开了水,石慧熟练地点了两碗素面,三碗牛肉面,叮嘱老板,在其中一碗里多加一份牛肉。两碗素面14元,三碗牛肉面66元,加一分牛肉16元。一共96元。
石慧用百元大钞付了账,再从自己粉红色的小钱包里找了零碎的八十块钱,还给衣飞石。
很显然,她把钱算得很好,吃面是足够的。不过,想要多加一份牛肉,就得借钱了。
衣飞石还摸不清兄妹二人的关系,感觉上是不大好,也就没多吭声,顺手把零钱收好,看着老板熟练地打包,心中揣测,这简陋的素面是给谁的?豪华版的牛肉面又是给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