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秋雨将枝头花叶打落,满地残红堆积,混入泥土。却有一处新蕊乍吐,从楼上露台到楼下花园,千花万瓣,尽是炽烈鲜艳模样。
那里是建安楼。翻修历时两月,终于重见天日。
胡易知叹了口气,应道:“是啊,天公作美,有凤来仪。”
院判:“你应该照照镜子。”
胡易知挑眉。
院判:“每次你输光月俸,还说‘赌输又怎样,我很开心’,就是现在这幅模样。”
北澜队伍白天入院休整,晚上南渊安排了两场宴会。一场在勤学殿外大广场上,由即将毕业的师兄们主持,一些家世显赫或成绩优秀的学生们陪坐,招待来客。大家击鼓传花玩行酒令,即兴表演,没有座位的也可以在旁围观。
双院斗法期间课业轻松,学生们今夜兴致高昂,都等着去那里凑热闹。
另一场在太液池的画舫上,气氛与前者相差甚远。副院长与院判做东,昌州府刺史、守备军官列席,迎接皇都来的贵人。南方军部已派遣一支轻骑兵进驻学院,协助负责安全和秩序。今晚画舫宴会结束前,从建安楼到太液池,全线封路禁严。
不过这些都与程千仞无甚干系,他正在菜摊挑一颗大白菜。
最近酒楼客满,家里却有三张嘴嗷嗷待哺。他们初赛战绩突出,前些天就收到宴会请柬,管事师兄给安排了四个座位。
顾雪绛不愿意去:“这种酒局得不到有用信息,白浪费功夫。”
徐冉:“你是怕撞见‘故人’吧。被你打断过腿,又想不起名字的那种。”
顾二搬了摇椅出来,瘫在院中看晚霞:“我这都是为他们好,钟天瑜曾说,要办一场马球比赛,宴会上定然谈及此事。我去了怕他们不自在……人多还要说话,鹿也不自在,我们在家里吃就挺好。是吧鹿?”
林渡之“嗯嗯”点头,又反应过来:“不是鹿,是渡!”
程千仞:“我们中午不是吃过……”
三人齐刷刷看向他,脸上写着“几个菜啊”“有肉没有”以及“给点草吧”。
程千仞没话,抱剑出门。
正是华灯初上,雨后清凉。
石板街水洼里映出漫天霞光,又被奔跑的孩子们匆匆踩碎,小贩推着板车叫卖,音调又慢又长。
西市没有正经大酒楼,一溜的小吃摊和小饭馆,满街飘荡着油烟味与酒菜香。
一个小姑娘坐在路边摊吃烤馍。她穿着刺绣精细的藕粉色襦裙,吃相文雅秀气,身边还带两个丫鬟。左边桌子一群地痞在划拳喝酒骂脏话,右边来了一群打赤膊的男人,是刚下工的泥瓦匠和木匠队。
烟熏火燎,三教九流。她与周遭格格不入,却毫不觉得别扭,熟练招呼道:“老板,再烤个馍。多刷油,多放辣面。”
两个丫鬟欲言又止。
小姑娘吃完,心满意足地拿出绣帕轻拭嘴角。带着丫鬟逛街去。
她看什么都新鲜,不买珠钗水粉,只买纸风车糖人草编花篮,还乐得咯咯直笑。几个摊主在背后议论,这么漂亮的姑娘,不会脑子有毛病吧。
他们说话很小声,普通人绝对无法察觉。但她能听见,听得一清二楚。却依然很开心,止不住笑。
脂粉味油烟味汗水味,叫卖声还价声笑骂声,黄澄澄的烤馍,暖融融的灯笼。
烟火人间,一切都太美好,每样东西都温暖极了。
吃饭的,赶车的,骑马的,抱孩子的,卖菜买菜的,她好奇又认真地打量着,忽然不知看见了什么,恍惚一瞬:“五哥?”
丫鬟以为自己听错:“小姐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