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寓北思量片刻,镇定如恒,对异儿道:“师兄知道异儿心志,要以死来保全自己冰清玉洁。”
异儿听到师兄一如平常的平静宽厚的声音,停了哭泣。金寓北接着道:“异儿,你已死过一次,足以洗尽所遭耻辱了。以前的异儿已经没有了,师兄盼望新的异儿好好活下去。”
异儿抬头,看着师兄。金寓北接着道:“是大师兄不好,没有照顾异儿周全。若异儿死志不改,师兄之心难安。你若真是亡身涧底,师兄也必定坠下深涧。不然的话,师兄终日愧悔,如何安度余日。”
金寓北看看异儿,见她俯首思虑,稍停又道:“异儿,大师兄已陪着异儿死过一次,过往的一切种种,就都由它死去,烟消云散吧。此刻所幸你我尚有命在,以后我们都好好活着,好么?”
异儿呆呆看着大师兄,忘了言语。
金寓北等得一刻,对异儿道:“大师兄知道异儿不忍让师兄葬身涧底,我们想法子攀上去,去榆关堡找到姐姐,尽快回东盟老家。”
说到要去找到苏儿,金寓北即刻想到爱妻爱子的模样神情,一股暖流涌上心头。对异儿道:“异儿,姐姐在榆关堡已经生产了,是个男孩儿,熊大人给孩子取了名字,叫金封胥。”
异儿听到姐姐已经生产,眼里光彩大盛。竟张口问道:“姐姐生产了?是个男孩儿?”金寓北见异儿神情灵动起来,心中大慰。赶紧答道:“是啊,孩儿很好。所幸他们母子两人俱都平安。”
异儿慢慢仰起头,遥向上看去,似是浮想姐姐与宝宝的情景。
金寓北见异儿眼神中又现出明丽的光彩,脸上已是希冀神情,想要即刻就看到姐姐怀抱里的小宝宝似的。金寓北渐渐放下心来,也仰头向上望去,寻思脱险门路。
这一看,不禁倒抽一口凉气,心里不由得暗暗叫苦。原来处身所在乃是在一块凸岩之下,想要攀登上去,必得翻过头顶凸岩。那凸岩上面覆盖冰雪,溜滑无可着手。即便能够着手攀爬,可是自己右臂揽住异儿,左手又拉住了刀柄,连一只手都不能够腾出来。
若让异儿伏在自己背上,使自己腾出手来寻找上崖途径,才一转念,即刻又担心她会在自己专心攀援之时松手坠下。
方才两次坠下,都侥幸拉住了她,两人都暂且保住了性命,若再次坠落,自己可没有十足把握再确保两人性命无虞。故而仍是一手揽住异儿,一手紧攥刀柄,上下左右打量涧壁情状,筹思脱身之计。
可是,两手都不得自由,打量良久,仍无计翻越这头顶凸出的巨岩。
寓北左手紧握刀柄,已揽着异儿身悬半空半个多时辰。
异儿眼望师兄,此时心中已是大悔。她想着姐姐此时怀抱宝宝,定是在焦虑不安,切切盼望大师兄平安归去。更加大师兄才为人父仅仅三天,若是就此随自己葬身这深涧之中,那姐姐……宝宝……他们可如何是好?
一时之间,异儿既痛悔又恨自己,全身都颤抖了起来。
此时,异儿的心神慢慢从恶魇之中回复过来,最后离开姐姐前的情景又出现在脑海里。
姐姐在马车之中剧痛难忍、汗如雨下、痛斥恶人。自身难保,极度危难之时,又涌身而出阻击强敌,救护自己。番番情景如同画图,在眼前纷繁叠加。
异儿看看师兄,继而又想到:自己几乎害得他粉身碎骨,若是师兄就此葬身涧底,自己如何对得起姐姐?离开姐姐时,她已经是身处那般艰险之中,可说是命在顷刻了。可自己,在这长长的归途之中,只顾自己羞恨,竟然连姐姐的一点儿安危生死都没有想到。而且,自己还在心里如此对待大师兄,自己是……是在爱恋着他,他虽是看护自己长大的大师兄,可他是姐姐的丈夫,是自己的姊夫啊!
异儿越想越悔,越想越愧,满心的愧悔如蛇蝎一般在她的心上噬咬。黑暗之中,异儿仍觉得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愧悔之中耸肩俯首,紧闭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