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举人,难怪人家说孔夫子搬家——尽是书呢,您这书都搬了一下午呢。”秦大娘似是认得这男人,她跟他打了一声招呼,又对顾三娘说道:“这是沈举人,前几日从京里搬到咱们县的,租了东厢那几间房,日后就都住在一个屋檐下了。”
顾三娘听了这话,便对着沈举人微微行了一礼,那沈举人见此,连忙还了半礼。
秦家的这间宅子颇大,是秦大娘先夫留下来的,自打她先夫去了,秦大娘就带着秦林住在正房,把东西两厢租赁出去,先前顾三娘和绣庄的几个姐妹就租住在秦大娘家的西厢,只是像她这样从老家出来做活的毕竟少数,这几年有的姐妹陆续嫁人,渐渐就只剩顾三娘还借住在秦大娘的家里。
前两年,租着东厢的是县里一家卖皮货的商人,年前皮货商业退了租,那东厢就一直空着,秦大娘她儿子秦林说是在衙门当差,实则每月的银钱就够糊口,去年他们家添了儿子,开销也一日日大起来,秦大娘便想着再把东厢租出去,也能贴补家用。
“你还有多少书要搬,等我家林子回来了,我叫他去给你搭把手。”秦大娘想着,这举人老爷虽说一时不得志,但是人家可是有功名在身的,保不齐有一日就发达了。
沈举人对秦大娘说道:“多谢你的好意,我再来回一趟也就差不多了。”
他声音低沉,说话时温和有礼,只是不知怎的落到需租房度日,顾三娘虽是目不识丁,也听说她们县里那几个举人老爷都是家住深宅,出入时必是前呼后拥。
秦大娘倒是没再说啥,不一时,朱小月出来喊顾三娘进去用饭,秦大娘便跟沈举人说了一声,和顾三娘母女俩人一道进了里屋。
晚饭是煮的面食,朱小月还做主打了一个鸡蛋,顾三娘身子病着,又赶了一日路,实在没有胃口,不过朱小月一片好意,她硬是逼着自己吃了半碗面,待到用完饭后,秦大娘细细的问起了她家里的事,顾三娘咬着牙,一五一十的把原委说给她们听,那秦大娘听完,气得满脸通红,骂道:“丧尽天良的东西,做出这样下作的事来,迟早有一日要下地狱去滚油锅。”
顾三娘忍着眼泪说道:“只怪我自己命苦,摊上这么一个男人。”
秦大娘握着她的手,劝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你不信等着瞧,老天爷必不会轻饶了他们。”
骂虽骂了,其实也就出口气罢了,秦大娘她们也帮不了顾三娘多少,朱小月心疼的搂着小叶子,她问道:“三娘,你往后有啥打算呢?”
顾三娘没作声,现如今她是一门心思的想着要攒钱傍身,在绣庄做绣娘的月钱虽多,但终归不是长久之计,县城不比屯子里,每日睁眼便要花银子,小叶子长大要嫁人,没有娘家依靠,不给她多备些嫁妆,又往哪里去给她找个好婆家呢。
秦大娘叹了一口气,她也是青年守寡,最是知晓顾三娘的苦楚,她说道:“你在家多歇几日把,等身子养好了,再往绣庄去做活。”
顾三娘摇了摇头,少去一日,她就少领一日的工钱。
娘儿们几个对着长吁短叹了大半日,没过多久,秦林家来了,顾三娘不好多待,便带着小叶子回了西厢,自是歇下不提。
第二日,顾三娘起床时只觉得头昏眼花,小叶子摸着她的额头,忧心忡忡的说道:“娘,你就歇一日吧,要是你病倒了,我该咋办呢?”
说着,她又想哭了,不过她仍记得娘说过只会流泪没用的话,于是只得生生的忍着。
“不打紧,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晓得。”顾三娘不听闺女的劝说,她简单梳洗了一番,准备往绣庄去上工,小叶子见劝不住她娘,只得把做好的早饭端出来。
早饭是小叶子做的,乡下的孩子早当家,她心知顾三娘身子不爽利,起来后悄没声的就把屋子打扫得干干净净,还顺带着把院子的落叶扫了,秦大娘看到她一个孩子比大人起的还早,对她们母女又心疼了几分。
屋里收拾干净,小叶子看到西厢有搭好的小灶台,柜子里还放着半口袋粗粮和油盐一类的东西,便知这是她娘日常做饭的地方,于是便熬了一锅稀粥,又把那日单大娘给的馒头上锅蒸了,再拌了一碟萝卜丝儿,一顿早饭便做好了。
两人吃饭时,顾三娘对小叶子说道:“等会子娘要去上工,你好好看着家,有啥事就去找小月婶子,中午别到秦奶奶家去蹭饭,要是让娘知道你去了,必是不依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