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之前,吴承恩是断断用不出这般本事的。归其根由,是因为自己落笔之后,那笔尖的力量传递太慢。比方说眼下的局势,若是之前,恐怕何勇的裤腿刚刚变成石头,便会被对方扫去字迹。原来,这枚金羽加速的,不仅仅是笔杆本身,就连招式散出去后也是快得离谱。
何勇当然不会坐以待毙,他猛然一抽右手,打算收回兵器后顺势斩死身边的吴承恩。只是,短矛在回归手心的途中并不像以往一般利落,反倒发出叮叮当当的摩擦声。何勇心里一紧,猛然意识到是自己双腿血脉不顺,导致气力跟不上,所以收兵器的动作没有一挥而就。
虽然自己也看不到,但是那短矛八成是蹭着铁链,被自己拉过来的。
此刻的何勇,就连转身都做不到了。
而背后的吴承恩此刻刚刚起身,他拍了拍身上被何勇留下的鞋印后双手抱拳:“得罪了。”
“旁门左道,你……”何勇气力不济,改了双手去收自己的短矛。
“怎么说呢……你运气不好。”吴承恩小心翼翼,侧着身子绕过了何勇,然后拍了拍自己胸前藏着的书卷:“麦芒伍曾经教过我半年有余,跟我提起过你和九剑交手的事情——顺便一说,我也把这个故事写在了书里,可惜你还没有看到。当时伍大人便提醒我,每个人的招式一精再精,其实只有两个目的:扬长,避短。扬长是为了与人胜,避短是为了己不败。我写故事的时候就琢磨着……这狭路虽然听起来声势浩大,空间却很独特——更像是为了让施法者手中的短矛可以在一条线上以攻代守。不过,今天亲眼所见后,倒是看到了许多之前没有听到的细节。比方说……以前我还以为什么狭路只是一条土路,现在才晓得原来这么高。”
说着,吴承恩已经绕过了何勇,做了一个告辞的姿势后,小心地踏着铁索,朝着自己的终点迈开步子。
自己的招式,这么简单便被化解了?站在原地的何勇看着吴承恩,心中的不解渐渐凝成了屈辱。何勇手心一凉,低头看到掌心里多了一道深深伤痕,原来是走神之际,那短矛的前半截已经被收回手中。何勇咬了牙,随即大吼一声:“姓吴的!”
石块寸寸崩裂的声响传来。
吴承恩顿住了身影,却没有回头:“劝你不要强来……穴位这方面,也是跟伍大人学来的……我落笔有轻重,最迟一个时辰后墨迹便会散去。你若是现在强行挪动身子,恐怕日后会不能走路的。”
“执金吾,还容不得你留情!”何勇说着,忍着下半身剧烈的疼痛,依旧打算拉开马步,将手中兵器掷出。
吴承恩急忙挥笔一挡——但是,什么都没有。听声响,那短矛落在了他脚前两三丈距离。显然,这个长度,已经是目前的何勇所能攻击的极限。单是这不成威胁、甚至不成模样的一击,也让何勇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他的双腿已经吃不住力气,眼瞅着便要崩塌。
“你这……何苦。”吴承恩缓缓落下手中的笔,看着对面的何勇,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
“别以为你胜过了我,便可得意……”何勇大口喘着气,意识有些模糊不清:“我在执金吾当中,只算是个下人……我连被赐姓的资格都没有……我执金吾,高手如云……你,迟早会被……”
三言两语,已然耗尽了力气。
吴承恩缓了片刻,摸索了一下袖口——宣纸,还有两张。他叹了口气,终究是一跃落在了何勇面前:“别动。”
何勇确实不大能动了;但是他看到吴承恩又回来羞辱自己,拼着最后一口气,双手像是拉着纤绳一般,想要将兵器拽回手中。
吴承恩也不计较,只是甩出一张宣纸,落在了何勇的腿上;只见龙须笔贴在宣纸背面,吴承恩忽然间开始落字,何勇腿上那一个一个“石”字,被素描进了宣纸。随即,吴承恩将宣纸揭开扔在一边。那宣纸毫无轻盈之感,重重落在地上,碎成了一块一块。
而何勇的双腿,虽然有些血肉模糊,却总算是避免了崩碎的下场。最起码,血气通了,何勇大喘一口,意识清醒了些许。
“先告诉你啊,我不是想帮你,更不是可怜你。”吴承恩知道对方性格,急忙开口道:“只是青玄一直告诫我,说我绝不能杀人。我是帮我自己。我怕破了戒,才出此下策。你……”
话没说完,吴承恩只觉得脖子上寒冰冰的——原来何勇已经收回了短矛,此刻矛尖正抵在他喉咙上。
“狭路清净,只有你我二人。”何勇勉强撑着身子,嘴角诡笑:“帮不帮我的……只要你闭了嘴,便也不会再有外人知晓。小子,你终究还是天真了。”
“算了吧。要想刺你早就刺下去了。你说你是九剑的朋友,自然不会这么下三滥。”吴承恩毫不慌张,反倒是推了推何勇的手腕:“那个,有点凉……”
何勇不动声色,看着吴承恩的双眼,随即向后一躺,兵器扔在了地上:“妈的。”
见何勇不再有所动作,吴承恩直起身,准备继续出发。
“你要如何走出狭路?”躺在地上的何勇忽然开口问道。
“唔?”吴承恩一时间没有明白对方的意思:“你不是说过,只要踏上你那根柱子,就可以出去么?”
“这狭路……看似三十三丈长短,其实足有三万三千里。光是靠你的脚,想走出去,岂止半年。”何勇仰面朝天,表情宁静:“我说过,执金吾之中,我着实是个下人。狭路,本来就是给其他执金吾习武的结界之一。若是我在结界之外,倒可以拔掉兵器,破了这局。但是,如果我本人也置身其中,那便必须死掉一个,才能有人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