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此刻苏钵剌尼只是平日的一脸慵懒,习惯性地把玩着自己的头发解闷,显然没有提起什么性子。
这条计策,真是下三滥中的下三滥。白象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李家会来这么一手……眼下要紧的,是如何能让在场的所有人察觉到李家的这条烂得出奇的诡计,以便迅速重聚人心呢?自己与之动手,可能是最快速的办法……但是,万一这是李家设计,自己要是失了先手,恐怕这届水陆大会就会一直被李家所把控了。
思来想去,白象知道,哪怕只有万一的几率,自己也是输不起。
想到这里,白象脑袋微微一偏,朝着天圆地方的另一方向悄悄使了个眼色。对面一个藏在人群中的身影随即点头。
“诸位贵客皆已落座,咱李家的水陆大会便……”站在一旁的袁天罡得到了李靖示意,清清嗓子开了口。
“慢!”一个沙哑的嗓音如同旱雷一般在人群中炸起:“家主,有些话咱倒要问清楚。”
人群中说话的,却是一个身后背着一口标志性棺材的僧人——妖僧大铭。众人虽然即刻议论纷纷,却都晓得此人有些真本事,辈分也不低,所以一开口便引了所有人注意。
苏钵剌尼倒还好,听得本来死在自己手上的妖僧大铭忽然张嘴,只是抬眼看了看,便不再理会。挤在人群中的铜雀却不禁皱眉:自己来的路上,明明和金角银角一起见到了这老熟客妖僧大铭的尸首,怎么眼下他又跟没事人一样出现在了水陆大会之上?
李海只是依旧端坐在自己的宝座上,一脸慵懒地笑意不乏妖艳之感;袁天罡皱皱眉头,小声对李海诉说了此人来历。
李海点点头:“这位前辈,但说无妨。”
“你身边坐着的人,怎得如此面生?坐在这个座位的该是谁,家主不会心里没数吧。”妖僧大铭说着,将自己身后的棺材放在了身前,并且轻轻磋开了棺材板的一角。看到这般准备,周围的人无不退让了几尺远近,生怕殃及池鱼。
二话不说,袁天罡已经带着身边两个近身落在了妖僧大铭身前,用裹着真气的手掌一把按住了那棺材的缺口,同时近距离瞪视着这无法无天的妖僧大铭:“第一天,你便找死是吧?”
“我是为在场的各位讨个说法而已。”谁想到,这妖僧大铭依旧不卑不亢,言语声响又大了几分:“李家诸位执金吾可能不晓;在外,我们这些人为了能够有幸来李家瞻仰家主神威,每一届水陆大会都会为了一张请帖拼个你死我活。可以说,来这里坐上十天,便是要豁出自己脖子上的脑袋为代价!眼下,却有一个来历不清的毛头小子,堂而皇之地坐在了主客位上!试问,这位朋友,你何德何能!?但凡要些脸面,便自己滚了,免得在这天下丢人!”
一番言语,字字如刀,矛头全部指向了那坐立不安的吴承恩身上。而周围众宾客只是点头附和,仿佛这番言语即是恭维了李家,又是颇得人心,弄得袁天罡一时不好发作。
而会场之中的其他人,则是咂摸出了这妖僧大铭真正的意味:他是借着抨击鸠占鹊巢这件事暗指坐在齐天位子上的并非齐天本人。
在妖僧大铭身边的几位宾客,本已经退开了几尺距离,此刻却都是浑身冷汗地故作从容——他们已经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准备随时跳开躲命。如果对方是猴子的话,那棍子便会在一声冷笑结束之前落下。偏偏是这大铭挑衅猴子,自己坐在旁边,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妖僧大铭说得慷慨激昂,其实也是暗暗咽了口吐沫,准备好了自己当场毙命的觉悟。只是,这会场里鸦雀无声,对面的吴承恩也没有任何动作……
本来寂静的天圆地方里,窃窃私语声逐渐越来越大。
白象摇着手里的扇子,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不出手,便说明你吴承恩不是猴子的脾气。而出手,则更是让人看清楚,你没有猴子的本事。虽然说是搭上自己的亲信一条命来赌这么一回,但是利用一个已经死去的中立身份便轻易摆弄出这样一个局面。不得不说,白象这随机应变的一步实在漂亮。
妖僧大铭见对方久久没有行动,这才长出了一口气……此人真身,其实乃是白象的近身——那无面人。冒充妖僧大铭,乃是得知了苏钵刺尼出手杀人后定下的计划,为的就是让李家不起疑心。没想到今日,倒也有了些别的作用。
“不是齐天……他不是齐天!”
这个议论声响,逐渐在宾客中蔓延。而每一个说出口这句话的人,音调也是越来越从容。
场面似乎有些失控了。李靖心急如焚,盘算着要不要现在就将执金吾调入场内维持局势。但是李海却依旧不大在意,转过头,笑着对吴承恩说道:“我乃新任李家家主,说起来,到不曾认得朋友。尊姓大名,还望通禀。”
一番话,听得吴承恩登时羞愧万分,仿佛是偷偷去人家婚宴蹭酒席被抓了现行。吴承恩自然是知道李棠有一个哥哥当了李家的家主,万没想到却是眼前这个和李棠有七分貌合神似的妖娆美人。要是他不开口,说李海是李棠的姐姐,恐怕也没人看得出破绽。
吴承恩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得朝后望去,求助于青玄。青玄纹丝不动,轻声说道:“该怎么说,怎么说。”
说着,青玄用眼神瞟了一眼吴承恩的心口,意予暗示。
吴承恩点点头,心领神会:青玄自然是要自己彰显一下身份,才能压的住场面。但是,吴承恩何曾经历过此般境遇,到底没有什么底气,开口便胡乱说道:“我叫吴承恩,李棠的朋友……写书的,呃,还有,我写了《惊……”
一番话没说完,周围的嘲弄声已经此起彼伏,一浪高过一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