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年即被抛弃,她没落过泪,因为怕哭了,更没人喜欢,没人要她了。
等到被太女收留,过上好日子了,她虽然还是不爱这人间,但是内心满足,更不觉得有什么好哭的。
但是如今她才明白,什么叫天意残忍。
就像花开在最好一刻逢上风雪,转眼冰封晶莹,那美依旧在,却再也触不及,嗅不得。芬芳馥郁从此留在梦中,写在词里,书在笺上,年年月月取次回顾,冷淡无香。
心中一片酸涩难明,却不知是为太女,还是为自己。
她缓缓蹲下身,抱住了头。
双肩蝴蝶骨微微颤动,也似一只临风颤颤的蝶。
……
之后的战役铁慈没参与,她留在了大营中,营中还有很多被毒倒的士兵,容溥在那几日疲于奔命,先是赶在沧田关大战之前赶到三路大军那里,将棉衣中的铃铛拆下。
好在因为怕被发现,也需要控制发作时机,铃铛塞在棉衣角落,并且用棉花塞紧,只有在对战中,撕裂衣襟,扯走棉花,铃铛响起,那潜伏的毒才会发作,跑得越快,铃铛响动越急,毒发越快。
毒是早早潜伏的,铃铛的特殊响声是催化的引,这原本是崔轼给萧常献的计,用毒控制住大军,狄一苇乖乖去盛都受审便罢,如果试图夺回军权,萧常便可以控制住大军让她竹篮打水一场空。
然而谁也没想到狄一苇回来得那么快,皇太女下手那么决断,加急做好的棉衣还没发完,她们已经夺回军权,皇太女甚至不由分说就杀了萧常,斩了萧家亲军。萧常的计划完全没有实施的机会。
但也谁都没想到,崔轼竟然暗中还联络了辽东,将这个消息卖给了辽东,以求庇护。定安王正是因为有这一层保障,才敢于带着慕容翊,既想杀了皇太女,又想夺了渊铁武器,顺便还想抢了大乾国土。
幸亏狄一苇大战中目光敏锐及时止损,在大营的赤雪发作后容溥及时发现。
中毒人数虽多,没有铃铛就不会发作,后续解毒慢慢来便是,因此之后的战役没受影响,容溥带人在营中不断配药,还要照顾重伤的铁慈,忙得数日便瘦了一大圈。
铁慈养伤中一直密切关注战场情况,辽东那边说来也奇怪,似乎上层出了什么事,辽东王一直没出现,一开始辽东大将还悍然抵抗,后来渐渐便失了信心,某夜弃城而逃,带领残军回到辽东,将刚刚夺得的沧田关及周边百里区域丢还。
至此大乾大获全胜。
而辽东那边,听说原本被压下去的梁士怡部死灰复燃,在西宁一带流窜作祟,辽东现在自顾不暇,若不是大乾这边士兵还在解毒,狄一苇那架势,恨不得也以追捕辽东王为名,顺道拿下西宁。
这场毒的始作俑者崔轼,在铁慈残存的印象中,她当时火药弹应该是投向他并且炸中,事后她命人在战场仔细寻找,却未曾找到崔轼的尸首,当时辽东军队留在五色原的尸首非常多,铁慈一度担心崔轼有法子隐藏,但事已至此,也只能作罢。
但是崔轼本就瘸了,那一炸必定有伤害,希望他早日魂归极乐。
周边诸人都发现,皇太女在五色原一战正式揭开身份之后,沉默了很多。
本来全军将士目睹她在战场上的英姿,都十分仰慕,渴盼亲近,狄一苇表示太女最好抽空给全军训个话,这本是铁慈之前一直孜孜努力的事情,毕竟这代表着狄一苇的接纳和臣服。
换成以前她八成早就看似平静其实朕心甚慰地同意了,但这次她却懒懒拒绝了,整日躺在自己的帐篷里挺尸,连朝廷里她的太傅和陛下来的加急文书堆得山高,她都不曾理会。
文书自然是催促她回京的,一年历练期满,成就斐然,更兼和萧家的斗争已经趋于白热化,对她个人的形象营造也到了最巅峰,这大好时期不赶紧回去摘果子还等何时?
换成以前铁慈也早已春风得意马蹄疾地蹦跶回去了,这回却硬生生让文书一封压一封,也没有走的意思。
她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她留下了对西戎的孚山通道,她也接受了后续丹野特意派人送过来的护卫,但是那些人她专门留在了孚山通道那里,她的太女九位在边境解除戒严后陆续到达,也被她派到了对西戎和对辽东最近的边境线上。
大家都知道她在等待什么。
然而日子平静地一天天过,什么消息也没有,辽东在边境压了更多的军队,对在自己国境外始终探头探脑的皇太女的密探十分警惕。
这一年过年,铁慈是在军营中养伤度过,她在营帐中慢慢雕刻,士兵们在外头围起篝火欢庆,嚷嚷着太女怎么还不出来。
铁慈最终出去和大家喝了一杯酒,举杯对着苍冥的时候她想,那个人在做什么呢、万家团圆她未团圆,他想必也还在路上。
但终究是不同的路了。
回想这一年,仿佛已经过了半生,到头来鞭炮声中回首,原来十七尚未满,心境却已如耄耋。
出来后的第一个年节,她以为能和他一起过的。
命运如浮云聚散不休,像闪电犁过心田,似大风卷去旧事,雷暴隆隆,将恩仇都埋葬在劫灰里。
当案几上催促回京的文书快要半人高的时候,容溥等人终于耐不住了。相约聚齐了去和皇太女谈谈,也好早日劝她回京,莫要错过良机。
一行人选个大早,前往太女营帐,早上刚睡醒脑子比较糊涂,或许能说动太女。
然而众人还没走到营帐前,就发现营帐灯火未掀,丹霜从里面走出来,道:“太女说了,今日便回京。”
众人喜出望外。
消息传出去,整个军营欢声雷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