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从未在露天众目睽睽之下审案,但也只好苦笑拱手,十分不自在地坐了。
李少卿坐下时,对随从使了个眼色,便有人小跑步悄然离开。
铁慈看见了只作没看见。
她就站在下面,三位大员如坐针毡,李少卿咳嗽一声道:“既如此,我等便奉命一审壬申年春科举舞弊案……”
铁慈道:“错了。”
李少卿:“……”
“敢问少卿奉谁之命?”
李少卿哑口。
这要换任何人问他这句话,他能脸都不变回答奉圣命,但是现在人家皇太女当面杵在那,他敢说?
“舞弊案昨夜马和通首告,半个时辰后沈谧等人下狱,其间陛下所在的重明宫和孤所在的瑞祥殿都未接到任何消息,而今日刚刚上朝未久,此案尚未有任何陛下旨意出午门广场。科举大案是否需要三司会审,以及主审是哪几位,都该由陛下钦定,李少卿,主审官陛下未定,你奉的是哪门子的命?”
三位大员脸色涨红。
皇太女把持道理,他们无言以对。
严格来说,昨夜为了抢时间,根本没管规矩,本以为今早一定能拿到供词,到时候群臣一逼,陛下必须要下令彻查。
但是现在供词没有,陛下没有旨意,这案子该谁审还没定,他们无权审理。
熟悉朝廷规矩流程的百姓们也嗅到了奇怪的味道,开始交头接耳。
“马和通首告科举舞弊案,得等陛下下旨。三位大人,现在你们该审理的,是孤击鼓鸣冤案。”
“孤有三状。”
“一状,告谨身殿大学士萧立衡,栽赃陷害壬申科应试举子沈谧戚元思等人,构陷罗织舞弊罪名,以期入太子太傅贺梓,太常寺卿段延德以科举舞弊重罪,攀咬储君,搅乱朝政,毁我大乾之基。”
“二状,告盛都府少尹及推官等人,得萧立衡授意,未经陛下旨意和有司审理,便私设刑堂,对举人用刑,意图屈打成招,炮制冤案。堂堂京都父母官,得陛下信重栽培,却甘愿为人鹰犬。”
“三状,告以上诸人,矫诏乱政,擅拿无辜,煽动学潮,冲击国器,欺君在先,愚民在后!”
三段话干脆利落,字字清晰。
上头的三位大员脸色连变。
下头的学生百姓忽然噤声。
忽然有人凄声大喊:“她在撒谎!她在试图为自己脱罪!我亲眼看见他们作弊!我亲眼看见的!”
人群分开,一个满身狼狈的男子在兵丁护送下闯入,眼眸发红,浑然不惧指着铁慈。
正是马和通。
李少卿微微松口气。
他先前命人赶紧去把马和通带来,好在人来得很快。
马和通一出现,就引起一阵骚动,他本就是此次春闱呼声极高的才子,很多考生认得他,顿时纷纷呼喊马兄。
李少卿急忙道:“马和通,你既然夜半翻登闻院击鼓,想必有天大冤情,既如此,你且细细说来。”
马和通咬牙道:“几位大人!学生亲眼所见,那沈谧等人,一路备受优待,盘查时他人从头查到脚,我……我还被脱了裤子。轮到沈谧等人,号兵看也不看便放行!他和戚元思等人的号房,更是最好最避风的位置,接连三场,场场如此。试问大人,除了戚元思之外,沈谧等人出身平常,沈谧更传说是罪人之子,若非身为跃鲤书院学生,若非和皇太女相交莫逆,何以能有如此优待!”
他这么一说,便有人大声道:“对了,他还写过《慈恩传》,为皇太女歌功颂德呢!他在书中自己说自己是被皇太女拯救于寒微之中,言辞之间,感激涕零,呸,无骨文人!”
“对啊,我也看过《慈恩传》,皇太女既然笼络了他,自然要照应到底,这照应可真细腻。从检查到成绩,一路照拂!”
马和通悲愤地道:“而我!反复盘查极尽羞辱坏我心境且不说,号房是最差的,三场皆如此!而且我还吃坏了肚子,跑了七次茅厕!这若非有人安排,这普天之下的坏运气都到了我身上不成!”
他这话一说,众学子感同身受,齐齐唏嘘,有人鄙弃地对沈谧吐口水。
铁慈没说话,看着沈谧。
这境地对沈谧他们很残忍,但是如果熬不过这场风浪,日后也难有建树。
沈谧脸色苍白,迎着众人目光,上前一步,先对上头官员和铁慈行礼,才道:“马兄所言,确实如此。”
众人没想到他会承认,一时哗然,骂声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