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三天以后,窦太后安安稳稳的坐在软榻上,眼睛上还遮着白绢布,只是满脸的喜悦却怎么遮也遮不住。
即便是心胸再豁达的人,在自身疾病的痛楚面前,装出来的平淡和发自内心的喜欢也是绝不相同的。
天子刘彻坐在一边,又看了一眼站立面前不远的元召。这会儿他正在宫女端着的玉盆里仔细的用盐水消毒一块柔软的棉布。
这小子还真是大胆!竟敢在太皇太后眼上动刀子。想起三天前的那一幕,刘彻心里还是有些感慨的。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个孩子,就在这间窦太后的寝宫里。当着他这个君临天下的帝王之面,他手持着那把锋刃薄如蝉翼的小刀,给窦太后做完了他口中所说的"手术"。
一层薄薄的白色膜状物被元召轻轻的剥离出来,刀尖挑着放到托盘上,围在四周的皇帝、皇后、卫夫人、长公主等亲近之人都屏心静气,唯恐惊扰了半分。
两个被特许来看的太医院老供奉全程一眼不眨的盯着,嘴巴吃惊的能塞进一颗鹅蛋,都忘了闭上。
元召动作很快,把障膜取出后,趁着麻药的劲儿没消失之前,给窦太后眼睛敷上一点清热消炎的药物,然后包扎起来。搞定、完工!
太医院的两个老供奉捧着那个盛有两片薄薄白内障膜的托盘走了,如捧圣物。他们用眼睛和脑子记下了元召所做的一切,要回去好好研究了。临走时,白发老者竟然给元召施了一个大礼,以表达他们对神医神术的敬意。
而三天后的今天,就是验证成败的时刻了。还是那些人,还是那种紧张兴奋担心……。
窦太后感觉眼上的纱布被轻轻的揭去了。四周安静,一个影子在面前用温软布仔细擦拭去敷着的药物,很清凉很舒服。
片刻后,一个声音响起:“好了,太后老奶奶可以睁开眼睛看看了。”
眼前的世界开始有些朦胧,然后逐渐变得清晰。窦太后微微眨了几下,适应过来,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略带笑意的脸,带了一点幼年的稚气,青衣黑发,站在面前。
当梦境变成了现实,世界重回眼底。这位历经帝国风雨的老人竟然忍不住潸然泪落。
“很好!你很好……果然,……是我大汉的祥瑞。……他没有骗我,没有骗我,把你送来了……。”
她的话语很轻,听不太清楚说的是什么,旁边的人都只是认为太皇太后太高兴了,才如此激动。
刘彻连忙走上前来,扶住她的胳膊,急声问到老祖宗感觉如何?能不能看清东西了?
窦太后笑了:“彻儿啊,已经看的很清楚了。这眼神啊,竟然如同年轻时一般好使了呢!”
众人都兴奋起来,纷纷给太皇太后贺喜。窦太后笑着一一应承,气氛甚是喜乐。
皇帝立即下旨,未央宫张灯结彩,长安城内大庆三天,以庆贺太皇太后复见清明之喜!
一时之间,宫内宫外,俱是欢腾之声。
窦太后的目光越过恭贺欣喜的人群,看到了在案边收拾好东西,然后在内侍的引领下向宫外走去的元召。
“秀鱼,你去,对那孩子说,先不要出宫了。好好给他安排好住处。”她看了皇帝一眼,刘彻连连点头。
“是啊,他虽然年纪尚小,不能为官。但既然先前献上那几样利国之物,而今又为老祖宗去除隐疾,立下如此大功,是该好好的赏赐一下的。”
“皇帝先不要急于封赏,先稍待些时日,好好计议一下再说吧。”窦太后的笑容里似乎隐藏了很多东西……。
“而且,也不要太勉强那孩子了,如果他想回去看看,也不要阻拦他。嗯,把那块能随时进出皇宫的金牌给他吧。秀鱼,你去办吧。”
皇帝点了点头,表示同意。秀鱼公公领了命,转身而去。一面走一面心中暗暗吃惊,太皇太后和皇帝对元召可真是圣宠无以复加了!
御赐金牌,随意出入宫禁!这种待遇可是从来没有人得到过啊。就算是窦太后唯一的女儿大长公主都不行。
不过,秀鱼心里却只是为那小子感到高兴。他竟然真的治好了老祖宗的眼睛!光这份恩德,就算是给他再大的荣耀也是值得的。
秀鱼兴冲冲赶上元召,把太皇太后谕旨传达,满以为他会感恩戴德,不料这小子皱起一张苦脸,说他实在在这个不得自由的地方待够了!既然该解释的也都解释明白了,该献上的东西也都献上了,现在只想快快回家轻松一下。
秀鱼不好勉强他,想起窦太后的话,把那面金牌交了给他,又把两位至尊准许他可以随时入宫的话复述一遍。这次元召倒很是高兴,把那面金牌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哇!竟然真是纯金打造的啊!一定会值不少钱吧?
老公公秀鱼气的又拍了他的头一下,这个东西是可以用钱来衡量的吗!那是两宫对你小子的莫大信任,是天大的机缘,自己回家就偷着乐吧!
元召嬉皮笑脸,把金牌揣在怀中,拱了拱手,告辞远去了。
先皇文帝灵位前,窦太后虔诚的供上三炷香,今天的一切一定都是你的福佑吧?眼前浮现出那张已经阴阳两隔的脸,心里感激默念。
烟云缭绕,有人笑容温婉,曾将菩提细细捻。当年相遇浅浅,绕过了红尘适逢,抚在指间,应奏悲欢弦。时过境迁,你在黄泉,谁背对苍生佛前?执无妄的悲喜,守寂静的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