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深深忙卖乖地帮顾奶奶盛了一碗豆浆,笑道:“奶奶,来吃吧,这豆浆用保温壶盖着,热腾腾的呢。”
林然然带顾元元在外头吃了一份麻辣拌粉,一大碗豆浆,又在食品厂给顾元元买了一根糖葫芦,托工人照看好他,自己去桥边弄堂找了一会儿。
走到一条深深窄窄的巷子时,正好看见上回的小豆丁举着跟自己差不多高的扫把艰难打扫,林然然过去问道:“你外婆呢?”
“阿婆生病了。”小豆丁脸上脏兮兮的,瑟缩道。
“别害怕,你还记得我吗?”林然然蹲下来,道,“奶油点心?”
“是你!”小豆丁眼睛一亮,又连忙捂住嘴。在他这种环境下长大的孩子没有不警醒的,知道祸从口出。
林然然见状满意地道:“那你外婆住在哪里?带我去看看好吗?”
“可是我还没打扫完。”小豆丁低下头。
一个戴红袖箍的人过来了,呵斥道:“林婆子呢?!我说这几条弄堂怎么这么多垃圾,她是不是想偷懒?!”
“我阿婆病了,不是想偷懒。我帮阿婆扫。”小豆丁连忙挥舞扫把在地上划拉起来,他长得瘦小,胳膊就跟那扫把杆子一样粗细,非但没把垃圾扫掉,反而划拉得到处都是。
“去去去!叫林婆子起来扫地!要是不起来,这个月的口粮可就扣光了。”红袖箍半点没有怜悯之心,耀武扬威一番后就扬长而去,丢下小豆丁一个默默垂泪。
林然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最后只得递给他一块点心,哄道:“别哭了,带我去看看你外婆。‘
小豆丁脸上还挂着眼泪,三口两口吃完了点心,就带着林然然偷偷跑回自己的房子。
林婆子住的地方是石库门的小阁楼,挤得没处下脚,充斥着浓浓的药酒味和浊气。林婆子躺在床上,眯着眼看不清人,哑着嗓子道:“豆豆回来啦?桌上有半块饼子,你拿了吃。阿婆起不来做饭了。”
“阿婆,是上次那个姐姐。”豆豆灵活地跨过一系列杂物,跑到床边小声对林婆子道。
林婆子忙支撑着坐起来:“姑娘,我就知道你会来的。”
林然然抱歉地道:“我有些事耽搁了,今儿才来。您怎么弄成这样?”
“是坏人!”豆豆气愤道。
“别乱说。”林婆子忙呵斥豆豆,对林然然苦笑道,“姑娘你就别问了。我的腿如今是这样,起不了宝贝了,对不起你了,让你白跑一趟。”
林然然摇摇头:“你现在先把伤养好再说吧。家里有钱抓药吗?”
“有,抓了药的。”林婆子咳嗽着道。
林然然直接拿起桌上缺口的药罐子打开一看,里头只有小半壶药渣,倾倒出来一看颜色已经很淡,也不知道是煮过多少回了。
“这样的药渣哪里还有药性?我看你腿伤得不轻,要是不及时治疗还有可能引发感染。”林然然认真地对林婆子科普道。
林婆子抚着胸口,半带苦笑地道‘:“小姐,这些有钱人的道理我们是讲究不起的。”
林然然从挎包里拿出一包药来:“这是医院开的消炎药,我身上常备着一些的,应该有用。你一个人带着豆豆,更应该保重自己的身体。”
林婆子脸涨得通红,又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来,半天才喘着气摇头:”无功不受禄。“
林然然道:“就当我付的定金好了。”
约定好的交易泡汤,林然然说完就转身离开,打算去别的地方再碰碰运气。身后的林婆子却忽然道:“等等!小姐,我……我有些东西跟你换。”
林然然停下脚步,看着林婆子哆哆嗦嗦直起身,在墙角到处摸索。这屋子到处都破败而凌乱,显然是遭遇了红卫兵的又一场抄家。
听林婆子刚才的口风,她明知道这群红卫兵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林婆子肯定不会把宝贝藏在家里。再说了,家里被翻得这么彻底,地板都撬开了,哪里还能藏得住东西?
林然然实在好奇,她还能拿出什么来?
只见林婆子从角落捡起一把被踩坏的黑伞,小心翼翼拍拍上头的灰尘。
林然然的唇角抽了抽:“难道这把黑伞也是老物件?”
“是有些年头了。”林婆子笑着点点头,“它是我们家唯一保留下来的旧东西。说起来还多亏了豆豆,咱们被赶出家门的那天豆豆还在襁褓里,天又下着大雨,有个年轻的红卫兵见我们可怜,就让我们把这把油纸伞带出来了。
林然然闻言,接过油纸伞细细查看,油纸伞早已经破烂不堪,不过伞身不知道是用什么木材制作而成,握在手里有些沉。
她看了半天,终于摇摇头放弃充内行:“我看不出这伞有什么地方值钱了。”
林婆子笑了笑,接过油纸伞,拇指在伞柄末端轻轻一摁一扭,就打开了。里头居然挖空了,往外轻轻抽出一个纸卷来。
“原来是画。”林然然恍然大悟。她稀罕地抓着伞柄左看右看,喜滋滋道:“不知道能不能找人把这伞面修补一下,里头可以藏不少东西呢。”
见林然然这幅样子,林婆子终于掌不住笑了:“林小姐,你可真是买椟还珠了。”
林婆子把那卷画徐徐展开,道:“你看看,这画的落款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