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嫩的哭声从屋内传出,正在对面屋子说话的几人俱是一惊,抬步而出,见瑜琳已经进了屋内,忙也随之跟了进去。
“怎么了?”见瑜琳伸手抱住了尚在懵懂间的雨茉,莫寒轻声问道。
“魇住了!”瑜琳抱起雨茉,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一遍又一遍抚慰着。
“可能做了噩梦,叫醒了她,省得吓到了。”白炎走上前,抚着雨茉的小脸,见那脸上挂着泪珠,忙低声唤道:“雨茉不怕,炎叔叔在这,雨茉……”
小小的眉头锁得死死,秀气的鼻头微微一抽,雨茉睁开双眼,先是扫了一眼周围,然后自瑜琳的肩头伸出手去,一把搂住了白炎的脖颈,白炎忙伸手将她抱过,发觉她的身子在怀中颤抖,不禁看了众人一眼,然后低声轻笑道:“怎么了,跟炎叔叔说说。”
雨茉的双手紧紧抓着他的后领,然后拼命的摇头。
发觉那抵在自己颊边的额头渗着细汗,白炎的笑意渐渐凝固,他低下头,将雨茉的后背轻轻一拍,道:“告诉炎叔叔你做了什么梦,然后我来告诉你什么可信,什么不可信!”
“爹爹不见了,雨茉找不到他了——”哭声终于无法抑制,雨茉抬起小脸,看着白炎,落着泪道:“是雨茉不乖,爹爹才会不要我,少卿爹爹现在也不要我了,他也不要我了。”
心底骤然一惊,白炎回头去看莫寒,脸色变得十分难看起来。
昨夜莫寒突然让慕容来将军府找他到云雾山庄,就是因为武相手中势力突然暗地调动,目标直指九原,两人昨夜一直在从慕枫和容博各自传回的信函中推断那势力的走向,看来九原附近要有大动作了,小雨茉竟在此时此刻如此不安,可不要是少卿出了何事才好。
“傻丫头,一个梦而已,你少卿爹爹可是极其厉害的角色,命硬着呢,再哭可就要成小泥猴了,乖,咱们不哭啊。”
雨茉抽泣着望着白炎,然后点了点头,见瑜琳伸手,她极其温顺的从白炎怀中扑到了瑜琳的身上,脸颊贴着她的肩头,一双大眼睛却怔怔的望着半空,耳听白炎与莫寒离去,突又轻轻的,似自言自语的喃喃道:“爹爹说……等我长大了,便跟在他身边,他去打仗,我便为他背弓箭,他答应过我一定会回来的……他说过他不会骗我的……不会骗我的……”
那两人离去的脚步因身后若有若无的呢喃而微微一顿,互望了一眼,然后在惴惴不安中踏出了屋子。
“这密函一定要亲自交到侯爷手中,白山的情况也要一五一十详尽带回来,不要跟任何地方上的人有所交集,只你一人来去,可听明白了!”
“是!属下定不辱使命!”慕容默身负包袱,将莫寒手中的密函接过揣入怀中,然后飞身上马,大喝一声疾驰而去。
乌云压顶,风雪停歇的天地眨眼间被雨幕淹没,冰冷的雨水无情的敲打着那一具具鲜血溅染的尸体,渐渐的,汇聚成了红色的汪洋。
大队人马在迅速靠近,身材高大魁梧的赫博多士兵在狄戈尔的带领下来到了方文正的身后。
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眼前的一切一如无间炼狱,那些被火药炸死的士兵更是惨不忍睹,而在那一堆血红之中,竟依然渐渐的爬起了几道身影来。
吴鹤晟伸手去抹口中鲜血,然那血却喷涌而出,抑制不住,他拼命的紧握着面前竖立的长剑,支撑着站起了身子,与旁边几人紧紧的护住了身后的一个人影。
方文正一语不发的看着他,然后从几人站立的缝隙处盯向了他们身后那人。
银色的铠甲已经碎裂不堪,玄黄色的衬里被鲜血浸透,显着一种污秽的色彩,他的手中依然紧握着那总是随身携带的弓箭,然那张脸却已经血肉模糊,不负往日容颜。
“呸!”吴鹤晟望着那越来越多的人马,对着方文正冷冷一啐。
“将军瞎了眼,竟救回了一头残暴不仁的狼!我白山三万兄弟的鲜血,来日定叫你们百倍以偿!方文正,地狱十八层,我吴鹤晟看你下到第几层!”口中怒喝着,吴鹤晟拼尽全力将扎在地面的长剑拔出,然后摇摇晃晃的转过身去。
身旁的士兵皆向旁闪开,吴鹤晟走到那人面前蹲下,将他那毫无声息的身子拉起,半靠在了尸堆上,然后将他的头盔戴正,又将那已经无法拉合的铠甲细细整理了一番,大笑道:“将军,属下等人马上就到,黄泉路上,咱们兄弟一路同行,鬼神不惧!”
那不是一场战斗,那只是几个男人以自己的生命完成了当初入伍时的誓言!
从军之士,与其伍约!
死生契阔,与子同眠!
于战场之上并肩厮杀,来日化为黄土,也永远不弃!
“杀。”口中吐出一个字,方文正的双眼轻轻闭上了。
大雨倾盆,透着一种死寂,血泊蜿蜒流淌渗入地底,断箭密布的大地萧瑟而凄凉,检查战场的巨鹿士兵在翻看着那些尸体之时也忍不住内心的颤抖。那是他们自己的同胞,却死在了权斗阴谋的黑暗之下,这一战覆灭的不仅是这区区三万人马,而是,挑起了整个大晋风起云涌的全面战争!
“清风先生的计策果然精妙,以如此小的代价便获得了这么大的胜利,方大人,咱们是否该进行下一步了。”狄戈尔打马在旁,看着眼前的一切,哈哈大笑道:“本将军还未动手杀敌,只是在山崖之上炸毁石壁,当真是不过瘾。”
方文正却似未曾听见他的话语,然后竟一跃而下,慢慢的向着那背靠尸堆,端坐于前的人走了过去。
凌乱的发被雨水浸透,于头盔之下露出,纷乱的贴在了脸颊上,方文正蹲下身子,伸手拨开了那人的乱发,看着那张血肉模糊的脸,然后就着雨水,慢慢的,轻轻的擦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