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很多事情都是无法挽回的,有些人一旦伤过,便再也无法弥补。这话若是放在从前,武飞云或许会对此嗤之以鼻,因为于他而言,这世上没有什么是权利与地位无法得到的。从少时身边阿谀奉承之辈,到长大之后惧怕相国府势力而趋炎附势之徒,只要是他飞云少爷想要的,只消一个眼神,一句话,便几乎没有什么是得不到的。
可是现在,那人就在眼前,近在咫尺,却竟隔了天涯海角,远得无法触及。
寒风透过窗棂晃动了烛火,将那道纤瘦的身影拉扯得老长,细碎的发从光滑的额头落下,低垂的双眸静静的望着桌面,不言不语,无声无息,整个房间静得仿若无人。
武飞云站在门外,踌躇的脚步来来回回,抬起的双手落下又举起,却始终没有勇气去推开那道房门。
他恨自己!
若他的面前有一把刀,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拿起,深深扎进自己的胸膛!自己为何会陷入如此境地,不但爱上了一个男子,且,还是威武侯孟昶龙的儿子,威武侯府是自己成就霸业的最大一个绊脚石,自己怎能奢望在去杀他爹爹的同时,还希望他陪在自己身边……
事情怎会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男子相恋根本天地不容,为世人不齿,自己当初也曾耻笑过孟白炎与姬无瑕二人,当孟白炎被自己一箭穿心,姬无瑕倒在自己面前的那一刻,自己还觉得他们何其可笑,然而如今,自己竟也会有如此荒唐的一天,不但为了他打乱了计划,马不停蹄的从巨鹿赶到白山,且还与吠承啖陷入了僵局。
金银布帛粮饷美女也便罢了,十座城池,好大的口气,如今刚入了白山便这般饕欲不满,若果真破了九原,只怕要的便更多了。
“飞云少爷,王子殿下为飞云少爷安排了休息的地方,飞云少爷这边请。”身旁一侍卫躬身请到,武飞云回过了神来,瞥了那人一眼,道:“本少爷还有话与奚昊公子说,你们且等着。”
“飞云少爷!”那人却突然伸手一挡,见武飞云眼含怒意回过头来,忙向后退了一步,再请道:“王子说,公子需要静养,任何人都不得打扰,请飞云少爷不要为难了属下。”
武飞云闻言回过身去,于台阶上慢慢俯下身来,凑到那人面前盯着他,唇角一扬,笑了:“本少爷说,有话要与奚昊公子说,是我说的不清楚,还是你的耳朵不好,听不清楚?是否要我的手下给你正正视听,省得耳朵不好,听不清主子吩咐的事情。”
那话语透着狠气,脸上明明带着笑意,却看得那侍卫心生寒意,脚步不由自主的向后一退,然后嚅喏着哽住了话语。
“开门。”
本还在犹豫的进退此刻变得非进不可,罗云带人上前挡住了门口的守卫,然后伸手将房门推开了。
烛光宣泄,桌旁那人依然一动未动,听见声响,连头都未曾回过来。武飞云踏入房间,慢慢走向奚昊,感受着他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意,却无法停住自己靠近的脚步。
发已擦干,依然被织成了小辫挽在了脑后,也不知是有意为之还是无心之举,奚昊今日穿的虽还是赫博多的服饰,却更趋于女子的精细与柔美,那衣襟与袖口的滚边以细碎的小花图案映衬,兼松茸的羊绒保暖,此刻的他坐在桌前,被淡淡的烛光渲染,竟让那靠近之人情难自禁的摒住了呼吸。
面前那人透着与以往都不同的风情,似轻柔的风刮过而扬起的蒲公英一般,飘渺得让人捉摸不定,却也孤单得仿佛这天地间只剩下他一人。
“奚昊……”
“奚昊……”
双手伸出,从身后环过,将那人的身子紧紧的扣入了怀中,武飞云低下头,将脸埋进奚昊的颈窝,一遍又一遍的呼唤着他的名字,无法停下。
奚昊没有反抗,甚至没有动一下,他只是感到倦怠极了,他知道,无论怎样的不甘与挣扎,自己都已经无法逃出这白山城,逃出这两人任何一人之手了,所以,他想要放弃了……
失去了光芒的双眼带着茫然望着空中,然后慢慢的,慢慢的落下了两行清泪来。
便要到三月了,若水小岛的桃花就要开了……
厚德大叔是否还会去照料那些草药,雪蕊呢,自己离开东都之后,她又去了哪?
春花烂漫之时,相思谷定是极美的,缠绵会做些什么呢?自己不在了,他是否又会如从前一般,潇洒自如的云游四海而去?白炎会去找无瑕的对不对,他们之间有太多的误会与波折,然白炎是不会放弃的,无瑕也是,他们定会幸福的……
“会……幸福的……”要连带我跟缠绵的幸福一起,好好过下去……
“奚昊,不要这样子,跟我说说话,求你跟我说说话……”深埋的头没有抬起,武飞云紧紧的抱着奚昊,喃喃低语着,奚昊茫然的眼神渐渐收回,然后眸中一动,低下了头来。
炙热的泪水打在了武飞云的指尖,令他的双手狠狠一颤,继而低声道:“别哭,我一定会带你离开这里,一定带你走。”
那泪水一滴,一滴的掉落,若火焰一般灼烧了那人的皮肤,让他痛得难以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