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春好连忙抬手向他做了个下压的手势,不许他起立:“厨艺不好,我做着试试看吧。”
叶春好在人生的前二十年中,都是在家做大小姐的,故而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并无煎炒烹炸的本领。不过她也会做一两样菜肴,兴致好的时候,偶尔出手做一次,只当是玩。鲫鱼这东西,她只会红烧,因为她的小弟弟爱吃红烧鲫鱼。
张宅的厨房,因为难得使用,所以倒很洁净,厨具也俱全。叶春好挽起袖子,找了一条毛巾围在腰间充当围裙,一边慢条斯理的料理那鱼,一边和张嘉田说闲话——张嘉田是被家里的仆人搀过来的,此刻正坐在灶台旁的椅子上。叶春好劝他道:“二哥,你就回屋子里去吧,我不是嫌你碍事,是你这身衣服待会儿被油烟一熏,就有气味了。”
张嘉田笑道:“没事儿,一身衣服能值几个钱,熏臭了就送去洗,洗不干净的话,再做一身也没什么。”
叶春好低头拾掇着鱼鳞,心中很不以为然,觉得张嘉田有暴发户气——一身西装的价值,当然是有限的,可是没有这样对待东西的道理。按照老话讲,这是不惜福的表现。
张嘉田笑嘻嘻的看着她,看不出她的心思,只看得见她的容颜。她低着头忙碌,显出了清秀眉眼和笔直鼻梁,面孔不施脂粉,清白老实,反倒无懈可击。
煎好鱼添上汤,她把锅盖盖了上,自己摇头遗憾:“我真是马虎了,就只带了一条鱼来,忘了你这里不开伙,不会有那些佐料。这条鱼的滋味,怕是不会好。”
张嘉田笑道:“现在都闻着香味了,怎么可能不好?春好,真是没想到,你一个大小姐,还有这个手艺。”
“我早不是什么大小姐了。”
张嘉田略一思索,随即叹了一声:“春好,你的毛病,就是太要强了。你看你现在,虽说也有一份差事,能够按月拿钱,可俗话说得好,钱难挣、屎难吃。你一个大姑娘家,天天的要做事,难道不辛苦吗?况且大帅身边的人,都是人精,那个林子枫,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灯,你跟他做同事,容易就怪了。”
叶春好听了他这一番妙论,就觉得这人实在是欠缺文化,好话都让他说得不好听了。掀开锅盖看了看火候,她盖上铁锅,低头答道:“若说难,别人也是一样的难,别人能受,我就能受。况且现在我也不觉得难,天天有事做,反倒觉得精神充实。”
张嘉田大规模的叹气:“唉!!!你那不是长久之计。”
叶春好揭开锅盖又看了看,心想就你是长久之计。我这女人天生比你这男人低一头,除了嫁给你之外,干什么都不是长久之计。
这时张嘉田又发了话:“哎?这不挺香吗?是不是已经熟了?”
叶春好把锅盖盖了上:“再等等,把汤收一收再出锅。”
叶春好烧了一条红烧鲫鱼,焖了一锅米饭,门口有个卖黄瓜的吆喝着经过,她走出去买了几根黄瓜切了切,撒些咸盐拌做了一盘。
她凭着一己之力,倒也办得有荤有素,加之米是好米,煮出米饭来,也是热腾腾的有香气。张嘉田扶着仆人回了正房堂屋,两人围着一张圆桌对坐了,这一顿饭便算是提了前的晚饭。
张嘉田吃了一筷子鱼,大呼小叫的喊好,又道:“馆子里的饭菜,吃上一天两天还觉得不错,吃久了就不行了,要说好,还是自家的饭菜好。”
叶春好笑道:“好吃不好吃,我不敢说,不过肯定是比外头的东西干净。”
张嘉田扒了一大口饭:“要是天天都能吃上这么一顿,就好了。”
叶春好说道:“二哥,你这家里若是有一位二嫂,别说这个,比这个好十倍的饭菜,你也随时吃得到呀!”
张嘉田立刻咽下了口中的米饭:“你不是不答应我吗?”
叶春好脸一红:“天下只有我一个姑娘吗?”
张嘉田摇了摇头:“找别人?可别人我都没看上,我总不能闭着眼睛硬娶一个回来吧!真是娶回来一个了,回头越看越别扭,那我怎么办?也离个婚去?还是捏着鼻子凑合着过?”
“我也不是让你立刻就去找……”
“别说了,我这个人,是宁尝仙桃一口、不吃烂杏一筐。这要是糊里糊涂娶了个不称心的老婆,我得憋屈一辈子。往后就是再讨十个姨太太,我那股憋屈劲儿也散不尽。”
叶春好很少和他掏心窝子的深谈,今天刚打算诚心诚意的劝他几句好话,结果好话尚未出口,便被他的一串大实话顶了回去。
夹了一块黄瓜慢慢咀嚼了,她寻思半晌,才又道:“那你也得主动的去找呀,你多出去交际交际,才有机会交到女性的朋友,否则——”
张嘉田打断了她的话:“那你给我介绍一个?”
叶春好又被顶了个哑口无言——她一个要守独身的大姑娘,哪能干那保媒拉纤的事情?
连黄瓜带气一起咽进肚子里,她决定不再多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