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衢子几乎是面无表情地重申了一句:“傀首乃天衢子贵客,无论个人还是师门,没有强留的道理。”
所以无论擅用禁术,还是摘取月髓,始终都是他个人付出。从始至终,他未动用过师门之力,顼婳便不欠九渊什么。九渊又如何能够责难?
顼婳凝望他,他却催促道:“时已不早,还请傀首速速准备。”
顼婳没什么要带走的东西,真要论起来,也不过就是痴和小恶魔而已。而这两个行李,打包起来都很容易。
小恶魔扶着痴,走在前面。顼婳和天衢子并肩而行。此时正值午后时分,阳光却稀薄如水。天衢子一路送他们下山,身边的人姿容皎皎,倾国倾城。他却不忍看她。
痛从心口漫延到掌心的经络,得而复失,与求而不得,哪个才是切肤之痛?
顼婳先时一直警觉,直到出了飞镜湖,她终于相信他的承诺。
她转过身,天衢子目光低垂,始终未曾与她对视。她想要保持微笑,起码应该客客气气地道个谢。可是她不能。脸上无论如何堆不出一个笑,便只得罢了。
她说:“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奚掌院请止步。”
天衢子于是就真的停住脚步了,他轻声道:“前路艰险,傀首保重。”好像真的是一个朋友,叮嘱相送。
顼婳突然发现,她和他之间,除了一堆欠债之外,似乎真的什么也没有。
阴阳院掌院,不可能公开和魔傀结为道侣。而画城傀首,也不得与外族通婚。更何况十万大山的弱水河口,恐怕早晚一争生死。
所谓纠结缠绕,不过是飞镜湖三十里水域的烟波水雾。看上去迷迭万重,其实说穿了,一无所有。
她亦拱手:“奚掌院珍重。”
于是道途两分。
顼婳没有再回头看他。心里细碎如发丝的情绪是什么?难以捡拾,又无法形容。
痴问:“傀首,我们直接返回画城吗?”
顼婳说:“为什么这么问?”
痴迟疑道:“如今画城,只怕……与十八年前不太一样。”
顼婳微笑:“有人不希望我回去。连你都看出来了,难得。”
她似乎并不放在心上,倒是小恶魔兴致勃勃:“师尊,十八年前你可是死翘翘了。如果我是坏人,你这样回去,我肯定把你放进门,然后当骗子关起来,才不承认你是傀首呢。”
顼婳轻笑,纠正道:“话说得很对,但是‘死翘翘’这个词用得不好。”
“啊?”小恶魔一愣,说:“那……一命呜呼?”
“去!”顼婳一脚过去,他兔子一样蹿起来,笑成一团。痴却显然还在纠结刚才的问题:“傀首是否先行联络念和嗔?”
顼婳轻笑道:“不必。痴。”痴抬头看她,她眸光闪动,辉耀星辰:“太史长令并不知道,画城到底是谁的画城。”
她就这么,带着痴和小恶魔直接进入九殛天网。魔族当然得到传报,赢墀几乎立刻带人赶来。但是魔族小喽罗挡不住她。在赢墀赶来之前,她一步一阵,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直达画城。
神佛莫问,挡我者死!
小恶魔坐在痴肩头,满眼都只有这个女人:“师尊,你真是好帅,好厉害!!”
顼婳轻声一笑,当然啊,上次天衢子与典春衣一战,受益最大的恐怕就是她了。天衢子……这样的时刻,居然想起他。
她屏除杂念,画城就在眼前,仿佛有所感应,天空风起云涌。
城下的神木不朽已经参天,翠色笼罩了半个画城,香浸万里。
顼婳就这么带着懒懒笑意,高声道:“守城何人?速报太史长令,就说傀首归来,令他亲自出城迎接。”
没有人敢说话,片刻之后,太史长令匆匆而至,只站在城头一看,他立刻面色铁青。这个人,真是狂妄一如往昔!